杨铢城说要带陈胜男见一个人,这个人,是陈胜男一直想见却没办法见的,朱家案子的关键人物,朱权的妻子、朱广文的继母朱氏。
朱氏,瘦得皮包骨一样,脸颊深陷,呈现油尽灯枯之势。
半个时辰后,陈胜男从临安大牢出来,脸色明显的有些复杂不定。
杨铢城的心里,如同蚂蚁爬树、七上八下般的复杂:“你,还想给朱氏翻案吗?”
陈胜男黯然摇头,此时她的心情,比杨铢城的复杂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是从卷宗上对这个案子产生怀疑的,笃定了朱氏冤枉,想给她申冤。
因不是真正的公门中人,所以一直未见到朱氏这个正主儿。
见到后,陈胜男才发现真正的案子,和冰冷的卷宗记载是两回事。
朱氏是自愿当替罪羊的,并且,她十分感激那个帮她杀掉朱氏父子的人。
陈胜男要替她申冤,朱氏不仅不感激,还跪求陈胜男不要翻案,给出的理由是:
不翻案,朱氏就是杀夫的死刑犯,就会被剔除朱家家谱,尸体一扔乱葬岗了之 ;
但如果翻案了,朱氏就还得是朱家人,死后得埋进朱家的坟茔地。
与仇人合葬,无异于杀人诛心。
朱氏宁愿死后乱葬岗,也不愿与朱家人有任何瓜葛。
朱氏与朱权生活了近二十年,她得有多恨,才能做到如此决然?可见,朱家父子之恶,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无法想象其中的痛处的。
陈胜男也迷茫了。
自己坚持的所谓的公道,真的是公道吗?
杨铢城看出陈胜男的郁郁寡欢,开口道:“我帮你见到朱氏了,你也该尽一尽下属的本份,跟我去个地方。”
杨铢城带陈胜男来到了临安县最热闹的集市,买了布匹、粮食、盐石、笔墨纸砚、肉包子、烧鸡等。
大宗粮食让米铺直接送到一个叫做育英院的地方,其他的小件,杨铢城毫不客气的全都挂在了陈胜男身上,陈胜男成了插满糖葫芦的大草靶子。
二人来到县城最东头的一处偏僻四合院,推门而入,一个中年妇人和十多个孩子们蜂拥过来,七嘴八舌的叫着“二叔”。
其中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看见陈胜男后,自来熟的称呼:“二婶”!
饶是陈胜男脸皮厚,耳根子也不由得红了起来,开口解释:“我不是你们的二……”
“婶”字未吐出口,嘴里就被杨铢城塞了一颗肉包子,噎得陈胜男直翻白眼儿。
这家伙,改“下毒”为“下包子”,准备噎死她吗?
很明显,杨铢城的目的,是阻止陈胜男否认“二婶”这个身份。
孩子们一边分吃食去了,杨铢城郑重的对陈胜男介绍:“胜男,这是王婶子,育英院的管事。”
杨锱城又对妇人介绍:“王婶子,这是胜男,以后育英院有你处理不了的急事,就去兰桂芳找她,她在兰桂芳做工。”
“兰桂芳?!绣娘?太好了!”王婶子眼睛登时亮了。
一股不详之感溢上陈胜男的心头。
果然,王婶子激动的拉起陈胜男的手:“铢城媳妇,你女红好,快帮我给孩子们做鞋吧,天冷了,我正怕做不完、孩子们的冻疮犯了呢!”
陈胜男开口想解释,杨铢城却抢先一步答应下来了:“王婶子,以后有什么女红的活儿您就吩咐,只是胜男和我住在乡下,不能在县城久待,得把活儿带回去做。”
王婶子乐颠颠的跑进了屋里,把做鞋用的袼帛、麻绳和鞋样子统统塞给了杨铢城:“铢城,好好待你媳妇,多好看、多善良、多手巧的好姑娘!”
一句一个铢城媳妇,把陈胜男叫得快喋血了,偏偏没办法解释。
终于离开育英院了。
陈胜男一脸不开晴:“杨铢城,你为啥不解释清楚我不是你媳、娘子?还有,我女红啥样,你心里没点儿数吗?”
杨铢城幽幽叹了口气,对陈胜男讲起了育英院的由来。
所谓育英院,是杨锱城做统领以后建立的,专门收留无家可归的暗卫遗孤。
王婶子是不愿改嫁的暗卫遗孀,便做起了育英院管事,照顾孩子们生活起居。
成年后,孩子便可离开育英院自力更生,也可以留下帮暗卫打探各路消息赚赏金。
杨铢城讷讷解释道:“我不让你否认身份,是因为这些未成年的孩子们,根本不知道暗卫的存在。扯谎骗他们,便会不停的圆谎。与其那样,不如让他们认为你是他们的‘二婶’来得简单。”
陈胜男不服输道:“胡说,简单什么啊!石头还是追问我和你是怎么认识的、办没办酒席……问得我直冒冷汗……”
难怪石头看我的眼色贼兮兮的,杨铢城像看傻子一样的看陈胜男:“你是傻子吗?还有问必答?下次他再问,你头一低、脸一红,什么也不说就行。”
是哦,答不上就装羞,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怎么就忘了呢?
杨铢城:“他都问你什么了?你都是怎么回答的?”
陈胜男头一低、脸一红,不说话了。
还别说,这事儿,学得挺快的。
陈铢城无可奈何:“你告诉我,免得石头问起我说漏馅了。”
陈胜男抬起头,一脸诚挚:“我说的是实话啊,我查案子接近你,你抓住我囚禁我,我搜查你喂毒药……你那是什么眼色啊,暗卫的事儿,我可一点儿没说。谎话,要七分真三分假,才够真。”
好像,挺有道理的。
见杨铢城不吭气了,陈胜男伸出了自己的双手,可怜巴巴的:“上官,别让我做女红了,我是怕扎疼了乱叫,打扰您老人家的清修……”
杨铢城一阵恶寒,手不自觉的摸了摸怀里的那只桃花帕子,想起了上次刺绣时某人上刑时的惨叫,终于松了口:“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就算你舍出来你的手,我还舍不出来孩子们的脚呢!送到兰桂芳去。”
陈胜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