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玄同满脸歉意的看了王业泰一眼之后,带着一队锦衣卫便朝京城去了。
一路上,王业泰倒抽了一口的凉气,整个京津两地,聚集了至少有四五十万灾民,几十万瘦骨嶙峋的灾民跪倒在路边乞讨着,路边还有不少已经早就没有了任何动静的尸体,灾民的尸体在烈日的照射下逐渐腐烂,整个华北大地笼罩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路边的野狗稍微动一下,便能惊起成群的苍蝇。
“小伯爷,甭看了,这不是咱们管的,也管不了。”
嘴上话是这么说,但是无论是吴玄同也好还是王业泰也好,心里都不好受。
北镇抚司外,骆养性内心复杂的看着王业泰,无奈的说道:“小伯爷,我是万万没想到,这诏狱重开之后,进来的第一个人是你啊。”
王业泰苦笑了两下道:“我也没有想到,我用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的奏章竟然被兵部给留中了。”
骆养性叹了口气,亲自打开了诏狱的大门道:“进来瞧瞧吧,放心,没人对你用刑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
王业泰大步走进了诏狱,闲置了十几年的诏狱,里面的刑具也都生锈了,几个年轻的锦衣卫力士打开了牢门道:“大都督,就是这件牢房。”
骆养性皱着眉头道:“本都不是吩咐你们打扫赶紧吗?”
“大都督,这时间实在是紧的很,小的们忙不过来啊。”
骆养性厌恶的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本都陪小伯爷说会话。”
王业泰略带诧异的看了一眼骆养性,骆思恭径自坐到了条凳上,叹了口气道:“小伯爷啊,这城外的灾民你都见到了吧。”
王业泰点了点头,骆养性开门见山的说道:“现在我不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你也不是京营参将,你猜,我大明还有几年国运?”
骆养性这话一说,王业泰瞬间来了精神,冷汗在额头上渗了出来,因为王业泰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崇祯命骆养性问的。
思虑再三,王业泰才说道:“大都督,您终归不还是锦衣卫的大都督吗,不过要说这件事。”王业泰无奈的摇了摇头。骆思恭笑了笑说道:“这里又没有外人,随口聊聊罢了。”
王业泰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便说道:“大都督,其实这京师已成死结,万岁其实现在最该做的就是找个南巡的由头去应天。”
骆养性诧异的看着王业泰问道:“应天?”王业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最快明年,最慢后年,即便京城无恙,整个北方恐怕就要彻底民不聊生了,现在关外的虏酋皇太极的已经死了,多尔衮必然撤兵,女真人之中,能出多尔衮其右者无他,若多尔衮得势,恐怕鞑子入关可就真的要如入无人之境了。”
骆养性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苦笑道:“我大明真的气数已尽了吗?”
王业泰却摇了摇头,说道:“若北方大乱之时,万岁在南京,一切尚不可知。”
“此话怎讲?”
“若陛下驾在南京,则天下膏腴之地尽在我大明,且不必输粮北上,养精蓄锐,不出十年,天下即可再次一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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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养性点了点头,王业泰说的确实是一个主意,不过这话要是让朝中的那些大臣们知道了,恐怕到时候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人。
说实话,现在李自成已经勐攻潼关多日,孙传庭苦战不支,若是被李自成冲破了潼关,即便是只有几千骑突出来,恐怕一到京城就能瞬间裹挟起几十万大军。
骆养性长叹了口气,随即拱手道:“小伯爷,你是我大明龙凤,不必拘泥于诏狱规矩,若是有需要,尽管跟狱卒说便是了,我已经嘱咐过了。”
王业泰起身谢道:“如此便谢过大都督了。”
深夜,崇祯看着跪在下面的骆养性问道:“这小子真是这么说的?”
“回万岁,确实是这么说的。”
崇祯愣在龙椅上,久久说不出话来,喃喃道:“朕何尝不知道现在已经到了南巡的时候了?”
“万岁,这太医说了,入了冬以后鼠疫会停一阵,还请万岁移驾应天,臣当护万岁之周全。”
崇祯冷哼道:“真以为这满朝文武能答应南巡吗?”
骆养性皱着眉头继续说道:“万岁,最不济也应为家国天下计,将太子殿下送到应天啊。”
崇祯拜拜手说道:“此时不必在提了,待入冬之后就把烺儿叫回来吧,半年没见,朕还怪想他的。”
“诺。”
夜色深了,宫门已经关闭,骆养性自然是出不了宫了,只能是去内阁挤一挤,不过一到内阁之后今天内阁当值的大学士魏藻德便一脸谄媚的凑了过来,看着骆养性问道:“大都督,万岁爷跟你聊什么了?”
“阁老,这我们锦衣卫办事就是有这么一点不一样的地方,实在不是太如不懂事,有些事是不能跟您说的。”
魏藻德在骆养性这里吃了瘪之后,便不再说话,骆养性也打心底里瞧不起这个所谓的阁老,靠在椅子上便呼呼大睡了起来。
第二天早朝,崇祯缓步走上大殿,看着下面的群臣问道:“诸位爱卿可知道,我大明的京营前几日又打的那个大胜仗啊。”
下面群臣大多数都已经知道王业泰被下狱的事情,多数人对此嗤之以鼻,没有人站出来说话
内阁首辅周延儒站出来道:“启奏万岁,内阁并未接到捷报,而且京营最近只是在加强京畿卫戍。”
崇祯冷笑道:“京营参将王业泰,带着三千兵马端了鞑子的水师,还歼敌六百多人,也算得上是大捷了啊。”
周延儒点了点头说道:“不过万岁,值此多事之秋,此例万不可开啊。”
崇祯仍旧是阴晴不定,只是一直在看向兵部的那批人。
“张缙彦,你对这件事怎么说?”
张缙彦打了个激灵,向前一步站出来说道:“启奏万岁,臣以为,按照祖制,王业泰其罪当诛,不过王业泰乃勋贵之后,其祖有功于我大明,此时事之抉择,应当由万岁定夺。”
张缙彦兜了个圈子,又重新将球踢给了崇祯。
“朕问你这个了吗?”崇祯怒斥道。
张缙彦一愣,崇祯随即问道:“王业泰在出征之前,是否给兵部上过请战书?你是看没看到?”
此话一出,局势瞬间鲜明了起来,张缙彦立即跪倒在地道:“万岁,按照惯例,此事应当由陈大人定夺,但是现在陈大人赴了辽东......”
“混账东西,你胡说什么?”
张缙彦一紧张说漏了嘴,满朝文武瞬间炸了锅。
“什么?陈大人去辽东了?莫不是要议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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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此事万万不可。”
“皇上,国朝至今已有两百七十余载,从未有割地议和之前例,国朝养士至今,我等当以死相谏。”
霎时间,满朝文武动然,纷纷要求崇祯打到底,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御史,一个个挽胳膊撸袖子,嘴里喊着太祖太宗,那阵势简直是要跟多尔衮直接拼命了。
崇祯死死的盯着张缙彦怒道:“混账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万岁,老臣议治陈新甲擅离职守,贻误军机之罪。”周延儒率先发难,同时那些御史也跟进开始发难。
眼瞅着这火直接顺着张缙彦的嘴烧到了兵部,崇祯是恨不能一刀直接砍了张缙彦。
看着群情激奋的文武臣工,张缙彦这才松了口气。
“来人,张缙彦尸位素餐,革去官职,押往诏狱,着有司会审。”
“诺。”
两名大汉将军上殿架起了张缙彦,张缙彦挣扎道:“万岁,臣只是兵部侍郎,尚书是陈大人啊,此事不干臣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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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缙彦被革职了,但是这文武大臣也知道崇祯要议和的事情了,一方面散朝之后,各路人马纷纷托人赴南京购置田产宅邸,另一方面咬死不松口,大有直接将崇祯扔在这条破船上的意思。
不过当所有人找到牙行和家人到应天的时候才发现,整个应天几乎现在市面上能看到的宅邸田产,全都进了震坤钱庄的腰包。
一时之间,震坤钱庄的资产几乎就翻了一翻,无数的大臣排队等着见李仙儿都排不上号。
当魏藻德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魏藻德率先带头上书建议免王业泰之罪。
“情实可谅”四个字一被喊出来之后,几乎所有在震坤钱庄有存款的大臣纷纷附和,局势忽然就又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等到崇祯再次召集朝会的时候,以文华殿大学士魏藻德为首的一大批的官员纷纷上书要求赦免王业泰之罪,令其戴罪立功匡扶社稷。
三天三夜没合眼的李仙儿接到这个消息之后,终于躺在床上睡了过去,不过以周延儒为首的清流却仍旧依依不饶的咬着王业泰不松口,大有置王业泰于死地而后快的意思。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一封奏章彻底的打破了平衡。
潼关告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