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陈安晏的解释后,宋书春也总算是明白了其中的来龙去脉。
而他对于陈安晏小小年纪竟然心思如此缜密感到十分吃惊。
他远离朝局,倒也听说过陈安晏,如今他也总算知道了李彧为何这般倚重陈安晏了。
不过,宋书春倒是很快又想起了一件事。
他想知道最后到底是什么人射中那个灰袍人。
宋书春身为吉林将军,对于这样的好手,自然是想要收入麾下。
事实上,这也是他单独跟陈安晏见面的主要目的。
其实,在这之前,他就曾向霍天行打听过。
可是,霍天行却是告诉宋书春,陈安晏的确让他和他的手下一起配合着对付那些高丽人,可是,那射箭之人,他却是并不知情。
甚至,霍天行也问过陈安晏,但陈安晏却并不愿透露那人的身份。
实际上,此人乃是跟着他们一同来到这里的万通镖局的一位镖师,当日,昨日,他就藏在陈安晏的马车上,因为天色的关系,所以从头到尾都没人发现他的存在。
因为之前从徐镖头的口中得知了此人的本事,所以才有了陈安晏后面的计划。
也正因为如此,陈安晏自然不能透露此人的身份。
好在陈安晏似乎也料到了宋书春会提及此事,因此他也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他告诉宋书春,最后那一箭实际上是他安排了一个人用弩射中的,而且,实际上的距离也没有那么夸张,也就一百步左右而已。
听到陈安晏这么说,宋书春明显有些失望。
对于他们来说,用弓的多少有些看不上用弩的。
随后,宋书春又问起了一件事,那就是李胜贤和崔明浩“送”来的这些银子和货物,陈安晏打算如何处置。
对此,陈安晏倒是早就做好了安排,他并不打算将银子带走,毕竟,那些银子总共就四万两左右,而其他那些在高丽价值十一万两的货物,等他运到京城,再通过万通镖局想办法卖出去之后,少说也有三四十万两。
因此,陈安晏自然看不上这四万两银子。
按照陈安晏的意思,他将其中的三万两交给宋书春,至于剩下的一万两,其中一部分分给那些被杀百姓的家人,剩下的则是用于重新修缮法宁寺。
宋书春听了陈安晏这样的安排,却是皱起了眉,似乎是有些不满。
随后,他却是冷“哼”了一声,说道:“难不成剩下的那些货物,你是准备自己收下了?”
显然,在宋书春看来,这些银子和货物是给那些被杀百姓的赔偿,再不济,分给他们这些官兵的数目至少也得占七成!
而陈安晏似乎看出了宋书春的意图,他的脸色也立刻沉了下来,说道:“难不成这些沾染了鲜血的东西,将军也要插一手?”
听到陈安晏这么说,宋书春也脸色一变,陈安晏的这个说法,多少让他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而宋书春到了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承认他想要更多的银子和货物,因此,他立刻说道:“既然你也知道,这些都是沾血的东西,自然是应该分给那些死者的家属,你自己收下,难道不怕落人口实吗?”
稍稍顿了顿之后,他又冷“
哼”了一声,接着说道:“这么多百姓被杀,本就是你的责任,莫非你是要让朝廷的官员和天下的百姓都认为,你是一个只会吃人血馒头的官员吗?”
陈安晏这时候终于愤怒了。
他直接将茶碗砸在了地上,还没等他开口,外面立刻冲进来了两个官兵。
宋书春还没来得及说话,陈安晏便直接朝着这两个官兵吼道:“滚出去!”
这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分不清这里到底是谁的地盘,只能又看向了宋书春。
宋书春倒是也想看看陈安晏究竟会怎么做,因此,他朝着那两个官兵微微点了点头。
在见到这两个官兵退出去后,陈安晏却是看着宋书春冷声说道:“虽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为了大梁安危,我自然也会出一份力,可是,这些百姓被杀,如何能全然怪罪到我的头上?”
“我在京城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便立刻亲自去见了枢密使杜大人,将此事告知,我就算只做这些,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我倒是想问问你,在你前几日收到枢密院的军令之前,可曾收到过任何关于此事的军令?”
“这个……”
宋书春听了一窒。
之前,他的确没有收到过枢密院的消息,不过,对此他倒是也能理解。
不管怎么说,在那个时候,陈安晏得到的这个消息在任何人看来,恐怕都是危言耸听,而且他空口无凭,对于杜和安来说,自然不可能光凭陈安晏的几句话就下军令。
而一旦大梁有所动作,反倒是会影响大梁和高丽之间的关系。
这时候,陈安晏并没有给宋书春说话的机会!
“我不能将此事上奏朝廷,只能去找直隶禁军的丁善,但他没有枢密院的军令,也不能随意离开京城,所以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给了我一件信物。为了掩人耳目,我和郡主他们一共只带了四个侍卫远赴东北。将军在战场上可以大杀四方,但这种事情捉贼拿赃,稍有不慎必定会被朝中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借题发挥。我当然可以拿着丁将军的信物去找霍将军,请他严加看守,可是论武功,他手下远不及那些高丽护卫,那些高丽护卫想要偷偷离开,霍将军根本就无法阻止,到时候反倒是会弄巧成拙,所以我们只能在那些高丽护卫偷偷离开的时候暗中跟上去,等拿到他们要屠村的证据后在将他们一起抓起来!”
“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情,的确脱离了我们的掌控,可我和郡主他们已经尽力阻止,我们问心无愧!”
“那些百姓的死,我也觉得十分遗憾,但按照朝廷的规制,当地官府可以奏请朝廷拨些银两,而且,我在离开的时候,已经给了一笔银子,足以让那位知县去做善后之事了。”
“据我所知,其中有几户百姓全家都被杀了,将军却还要给他们准备大笔的银子,我倒是想知道,这些银子,最终有多少能真正的分到百姓的手里?”
宋书春的那些小心思被陈安晏说破之后,多少也有些尴尬。
不过,他自然不会承认。
而陈安晏这时候依旧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而是又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我倒是想问问将军,刺探敌情本是你这个戍边将军之责,为何高丽大军行进至两国边界十里,你却毫不知情?”
“这个……”
宋书春再次被陈安晏问得哑口无言。
虽说同为戍边,但相比大梁另外几个方向的戍边将军,他这个吉林将军却是要轻松不少。
北方有北周,西边有西夏,东边有海寇,南边要么是帮一些属国平乱,要么是帮一些国家抵御海寇,所以算下来,还是东北方向这个吉林将军一直都十分轻松写意。
在之前的数百年里,高丽一直都是大梁的属国,两国关系亲密,这里的官兵大部分时间都是日常的操练而已。
一直到如今还是同样如此,宋书春到了这里之后,这么多年来,接到枢密院的军令屈指可数。
他的确也曾派人去高丽打探高丽边防驻军的情况,但在最近这两年也渐渐疏懒了。
所以,他们连高丽偷偷大军压境也并没有察觉。
其实,若是高丽真的要跟大梁开战,他们偷偷先行这二十里,最多也只能在短时间内压制住大梁的先锋而已。
等大梁的大军一到,必然会形成攻守转换之势。
毕竟,不论是军队的数量还是军备的质量,高丽都不及大梁。
因此,李胜贤这么做,也只是为了能在昨日那样的场合占些便宜而已。
但倘若陈安晏以此为据,去质问宋书春,宋书春也只能认下这个疏查之过。
见到宋书春不说话,陈安晏又接着说道:“在我跟随皇上到京城至今,先是替朝廷像高丽赐下货物,后有在杭州办医学堂,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加起来,我可是花费了将近二十万两,将军可以去问问皇上和八王爷,我可曾向他们讨要过一两银子?”
其实,在这些事情上面,陈安晏总共花了也就几万两而已。
不过,他料定宋书春就算知道自己做过这些事,也无法确定自己到底花了多少银子,所以他干脆往高了说。
而宋书春听了,果然没有怀疑。
不过,他还是冷声说道:“据我所知,过去你家中做酒楼买卖,你哪来的二十万两银子?”
陈安晏这时候却是冷“哼”了一声说道:“将军不用管我的银子是哪来的,将军只要知道,我不偷不抢,更不是内务府或是户部!”
宋书春听了,倒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如今内务府总管虽是李文栋,但宫里有齐太后在,李彧若是想要从内务府支银子并不容易。
户部那就更加不可能了,有单文柏在,他根本不会同意。
至于其他来历,京城遍布齐太后和单文柏的眼线,倘若是一些来历不明的银子,他们必然会发现。
见宋书春不说话,陈安晏又接着说道:“若我只是为了银子,那将近二十万两,足以让我过几辈子了!更何况我有重病在身,根本就活不过几年,要银子何用?”
陈安晏一边说着,一边却是又坐了回去。
宋书春看着陈安晏,也不知道是因为太过激动,还是因为寒疾的关系,此刻坐回座位的陈安晏却是不停地喘着粗气。
宋书春见状,让人再送一碗热茶进来。
没想到陈安晏却不要热茶,而是要一碗烈酒。
那个官兵听了一愣,不过,在见到宋书春点头之后,他也只能立刻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