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到海棠之前,苏牧对这位年轻的“神婆”的所有印象,都来自于力神村村长的描述。
十六岁的那年,她便因为疫病丧失了双亲,亲手将他们埋葬。
尽管只是听闻,苏牧也能够想象,那个雷雨交加的夜里,孤苦无依的少女心中的仿徨。如果没有所谓的“神王入梦”,恐怕她早已被闲言碎语所掩埋。
人在陷入自身无力改变的困境时,往往都会向往着有一个强而有力的存在来拯救自己,这也就是最早所谓“信仰”的由来。因此,苏牧其实很能理解对方对“神王”的狂热。毕竟,在她最为痛苦的时候,是“神王”回应了她的请求。
村长说,当海棠从托梦中得知即将来临的沙暴,急忙的找到自己时,无比的容光焕发。他说,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海棠。
在那之后,年仅十六的少女不断地接受着“神王”的旨意,一次又一次的帮助着人们。其实,苏牧是理解这种感情的。
当一个人终于被“拯救”,发现自己的“作用”时,那种急着向这个世界展现自己的光和热的心情,是应该被理解的。
据村长所说,海棠孤身一人住进灰暗的神庙,已经有整整十年。人生中又有几个十年呢?
十年前的那个少女,在青春最灿烂的年纪选择了奉献自己,毅然决然。
十年过去了,她显然不曾后悔过。
所以,苏牧即使在当时就对所谓的神王嗤之以鼻,也只是感慨了一句“痴人”。
初见海棠,便是在那略显阴森的神庙中。在昏暗的环境中,那日夜陪伴着神像的女人也被笼罩上了几分神秘。
当时苏牧被那诡异的神像所慑,只觉得海棠表现出的那种狂信很让自己不舒服。可一路上相处下来,苏牧发现对方确实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交谈之中,更是能够感受到对方的一颗悲天悯人的心。
可能是因为年纪轻轻就住进了神庙,彻底与外界隔绝了联系,她的心性与当年并无差异,还留存着不少天真。
“海棠,不要太伤心了。”苏牧走到她的跟前,弯下腰来,诚恳地与其对视。
“呵呵,都是假的。”海棠披头散发,愤怒的直视着苏牧:“你们为什么要说这些恶毒的谎话?”
“神王选中了我,托梦于我,多次挽救了人们于各种各样的天灾,怎么会是邪恶的妖魔呢?”
越说到后面,海棠的语气便越坚定,脸庞也恢复了几许血色。这么多年的信仰,又哪有那么容易崩塌。
“海棠……虽然这么说在你听来可能很残酷,可那些所谓的天灾,未必是天灾啊。”苏牧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不再去看对方重新又苍白起来的面孔。
苏牧言下之意很明显,对方既然有非凡的法力,那完全可以“制造”灾难,再出来充当众人眼中的救世主。也许,本来就没有那些灾难,也说不定。
“先不说力神村,神隐村发生的这些事情,是在我们眼前真实存在的。即便这位神使说的话是谎言,你我不久之前还困在那紫衣人的葫芦里,而那紫衣人,可是口口声声称那神王为‘母后’的。”
“那只是他一面之辞!”海棠瞪大了眼睛,双拳紧握:“你们又怎么知道,紫衣人说的就是真的呢?说不定他背后另有其人,只是故意当着你们的面这么说,来污蔑神王呢?”
“傻孩子,因为我看过剧本啊……”
当然,这样的话并不能真的说出口。
苏牧只是缓缓点头,冲着对方露出一个尽可能温暖的微笑。
海棠有些茫然的看着她,不知他为何如此。
“海棠姐,我明白神使的身份于你的重要性。”苏牧挠了挠头:“不过我也相信,无需这些,你也会是一个善良的人。”
其实满打满算,他与对方也才认识两天,但不知为何,苏牧总觉得对方并不是那种真正的狂信徒。所谓的信仰,或许也只是一个寄托而已。
“如果你还心存疑虑,就留下来与我们一起看吧,神王究竟是不是人们的救世主。”
苏牧微笑着朝海棠伸出了手:“也看看,值得你信仰的,究竟是她,还是你自己。”
正在众人商议接下来的决策时,那仓惶逃窜的紫衣人在胸前如意的不断闪耀下,却是抵达了一处山洞。
紫衣人停住身形,却是稍稍整理了一下仪表,好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才施施然走进了山洞。
这洞中小径极长,走到深处,外界的光线已经完全不见踪迹,洞穴内却并不显得昏暗,盖因墙壁上都镶嵌着数不胜数的明珠,正发着温润的光。
洞穴深处,是一汪潭水,在光芒的映照下,正不断地散发着肉眼可见的寒气。
寒潭尽头,却是一帘瀑布。一位长发青年端坐在瀑布之下,任由头顶湍急的水流直直地冲刷着自己的身躯,直激起一朵又一朵的水花。
听见紫衣人回来,紧闭着双眼的长发青年冷哼一声,缓缓睁开了眼。
此人长相与紫衣人极其相似,只是明显还要年长几岁。他睁开眼帘后,幽深的眸子中,赫然是一对赤金色的瞳孔。
也不见他如何发力,只是随意的伸出右手,朝着上方劈斩。片刻过后,他头上的瀑布竟是直直地倒流而去。
长发青年站起身来,赤身裸体地走到了寒潭边。
健美的肌肉稍一发力,无数滴水珠被他从身上甩下,在空中形成一股股细小的水雾。他整个身躯瞬间变得干爽无比,隐隐地绽放出锋锐的光芒。
长发青年这才拿起放在一旁的衣服,轻轻地披了上去。
这时,先前被他席卷上去的瀑布才哄然落下,爆发出巨大的声响。
水花翻涌四溅,但不知是不是巧合,竟没有一滴水溅到寒潭外面。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长发青年瞥了紫衣人一眼,颇为不屑。
“哼,如果换成你,也未必能有我做的好。”紫衣人自知理亏,但言语上并不愿轻易服软。
“哦?”长发青年闻言轻笑,露出几分促狭:“你这次前去,不仅一个人都没有带回来,自己还为了逃跑,催动了那么多次如意。”
“我却不明白,怎么才能比你做的更差?”
“你!”紫衣人咬牙切齿,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对方。
“金,紫。你们二人即为兄弟,就应该和睦共处,切不可争嘴斗气。”虚空中突然传来一阵轻幽的女声。
二人闻声变色,倒头便拜:“恭迎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