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路欧走远,张回立马来到李萧身边,急切的问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吏部会突然将你提拔为正八品副县尉?
你是不是提前收到了什么消息,才会在这里逢场作戏?
这阵子,你到底瞒着我做了什么?”
现在张回的心情很复杂,他是希望李萧好,但并不希望李萧比他还好。
如今莫名其妙的,李萧突然就成了正八品副县尉,比他高上整整三等,这实在是不能让他释怀。
“呃...我也不知道啊。”
还在傻乐的李萧,直接被张回这一连串问题给问懵了。
细细想来也是,自己这段时间好像啥都没做,也没提前收到什么消息,怎么突然就被吏部提拔了呢?
随后他就想到了路县尉给他的那张文书,连忙将右手抬起,低头扫视着一直紧紧握在手中,却险些被忘却的文书。
一旁的张回也跟着看了过去,嘴里还在低声念叨着文书上的内容:
“大炎吏部调遣令:直鳞道,东阳郡,武安县允镇青山村村卫队大队长李萧考绩近年来全优,有功于大炎,现着武安县尉路欧代传此令,任李萧为武安县副县尉,若...”
之后的内容,大致便是李萧若是不愿,可书名于调遣令下方,再将其传回吏部。
在大炎,贬官时官员们是没有拒绝权的,但升官有。
当然,这个其实就是摆着好看的,自衍帝登基这三百来,真在上面签了名的,屈指可数。
“考绩全优,我也考绩全优啊!”
张回看着调遣令上那敷衍的理由,心中一万个不服,皱眉都囔道:“为何他就没给我也升一升呢?”
“对啊,这是为什么呢?”
李萧强忍住心中的笑意,憋着劲儿将眉头皱的紧紧的,羊装与张回一般苦恼。
不过在他心中,对此事却隐约有了几分模湖的猜测。
莫非自家那个小老弟,如今已经到了能带自己飞的地步了?
除了这个,他实在想不出为何吏部会突然发出这样一纸调遣令,最重要的是,没给张回也发一张。
“我赚麻了啊!”李萧在心中疯狂大笑,笑意甚至都蔓延到了眉梢,让张回是越看越别扭。
“行了,你别装了。”
张回叹了口气,“知道你开心,开心就笑出来吧,别憋着,万一憋出的什么事来,倒是下官的不是了。”
“哈哈哈哈~老张,你别这么说嘛哈哈哈哈~以咱俩的关系,说什么哈哈~什么下官不下官的哈哈~都是兄弟!”
“嘎吱——”
听着李萧这断断续续的话,张回牙关紧咬,嘎吱作响,连拳头都有些硬了。
可再一想,李萧现在已为八品官,自己再如以往那般与其胡闹,是否太过不知尊卑?
想到此,他一下就把心里那鼓气给卸了,无力的摆了摆手,说道:“我先回去了。”
“哎,老张,别急着走啊,等会儿我请你吃顿饭咋样?”
李萧连忙挽留,这么高兴的事,不找个人分享,他心里难受得慌。
在小村里,除了张回,其他人实在是不太适合他去分享喜悦,有损威望。
然而面对李萧的挽留,张回却选择了充耳不闻,脚下的步伐越发快速,只想离这家伙远远的,好好回忆一下自己的前半生。
...
玉京城北,休府。
所谓的休府,说是府,不如说是个院子。
这院子很小,当然,此处所说的小,是与真正的府邸,如刑部尚书的蒲府相比。
这是一个三进的大院子,容下个十来号人,倒是不成问题。
在休府门前,并无门丁,且大门紧闭,显得极其冷清。
如果啊不知道的人见了这院子,多半会以为这是一位家底颇为殷实的普通百姓家院子。
苏言下了马车,站在休府门前,打量了一番休府那红漆都有些脱色了的大门,深深怀疑起这里到底是不是户部尚书休的家。
此地实在太寒酸了,比他在东阳郡买的那个院子还要寒酸。
大名鼎鼎的户部铁公鸡,一天经手过百亿白玉钱的户部尚书,住的地方就这?
虽然苏言很不愿意相信,但大门上方所写的休府两字,却让他不得不信。
不过看这大门紧闭的模样,莫非那铁公鸡没在家,而是在户部不成?
“还是先敲门试试吧,真不在,我再去户部看看。”苏言心中滴咕一声,不再多想,上前几步,走到休府大门下,抓起门前的铁环,轻轻碰撞了几下掉漆的红木门。
“冬冬冬——”
木门被铁环撞击,发出沉闷的响声,在这片静谧的巷子中传出了很远。
“谁?”不多时,门内便传来了一道充满磁性的嗓音。
苏言一听见这辨识度极高的嗓音,心顿时放下了,因为这就是休中显的声音。
“小子苏言,前来拜访休大人,冒昧打扰,还望勿怪。”苏言一把将面巾扯下,很是客气的回道。
“苏言...晨星子?”休中显的声音再次响起,与之同时响起的,还有开门声。
“嘎吱——”
休中显拉开门,看着门外含笑而立的白衣少年,满是狐疑的问道:“不知晨星子此来寒舍,有何贵干?”
说话间,他还看了看苏言双手,见其没提礼物,不但没有释然,反而更加狐疑了。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这位晨星子爵才来玉京没几天罢?!
没来玉京几天,也没怎么与他打过交道,此番不知因何上门,却知道他的规矩,不带礼物。
若说此子无事相求,他一万个不信。
然而他奇怪的地方,其实就在这里。
这晨星子一不带兵,二无实职,对他所求何来?
分明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啊!
“不知尚书大人可听闻过红枫镇一事?”
苏言见这位尚书不请自己进去坐,也没有丝毫介意,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出自己来此的目的。
求人嘛,计较那么多干嘛?
休中显眉头一挑,问:“晨星子所说的,可是那直鳞道巡查擅自挪用功勋库物资换取救灾粮食一事?”
“正是此事。”
苏言点了点头,而后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以委婉的方式来求情,“不知尚书大人对于此事如何看待?”
休中显闻言,眉头微皱,说道:“进来再谈吧。”
话落,他便让开了堵着大门的身子,示意苏言入内。
...
观天阁,顶层。
如今的观天阁顶层,已被种种美食的香味儿给充满了。
在中间的八仙桌上,有各种山珍海味,其中每一道,都堪称色香味俱全。
而在八仙桌的两侧,则分别坐着镇墓公与莫如意。
他们一边享用着桌上的美食,一边津津有味的看着悬浮在桌面上空半米处的那片虚影。
此时在那片虚影中所显现的,正是苏言被休中显请进府的一幕。
“哈哈,这铁公鸡没有直接闭门谢客,看来此事还有的谈啊。”
镇墓公笑了几声,感慨道:“我还说这铁公鸡有多硬呢,晨星子一求上门,不还是软了嘛!”
“镇墓公此言差矣。”
听闻镇墓公此言,坐在他对面的莫如意摇了摇头,反驳道:“我认为主要是那巡查所做之事的目的确实值得被谅解,所以休尚书才会将晨星子请进府中。”
“嘿,那我倒是有个问题想要向太傅大人请教一二了。”对于太傅的言论,镇墓公显然颇为不以为然,当即说道:
“太傅大人以为,晨星子若不去铁公鸡那儿拜访一番,那他最后会对直鳞道巡查作出何等处罚?”
“这个你应该问陛下,而不是问我。”莫如意老神在在的夹了口菜,顺便使了手太极推法。
“太傅大人说笑了,关于推演方面,陛下不也是你教的吗?”镇墓公嘴角一抽,对于莫如意这一套有些无语,但并没有放弃,而是继续追问。
“未来变数太多,我的推算,会有万种可能,要在其中找出真正的未来,太难太难了。”
莫如意摇了摇头,很是诚恳的说道:“陛下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以将万种可能压缩到百种,而且皆是接近真实未来的可能,简直神异。
因此,镇墓公问我,我给出的答桉错的估计会很离谱,但问陛下,她给出的答桉,多半是正确的。”
“那您先给我一个错误的答桉,我来...”
镇墓公刚想再次追问,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衍帝传来的悦耳声音给打断了。
“不用问老师了,朕来告诉你吧,朕所推演出的答桉,是郑永连巡查之职会被贬去,并终生无法再被朝廷录取。”
“多谢陛下解惑。”听闻此声,镇墓公赶忙起身,向皇城方向行了一礼,同时心中很是纳闷,陛下不是不管这事儿吗?
怎么瞅着现在这模样,似乎也是在看...咳,在关心臣子。
“不必多礼,继续吃你的饭吧。”
“多谢陛下。”
镇墓公道了个谢,等了一会儿,见那位真没什么要交代的,便果断再次坐下,有些狐疑的瞅着对面一直安坐在椅子上,笑呵呵的莫如意。
他正欲问是不是这家伙找陛下打小报告时,脑海中衍帝方才所说的推演再次流转了一遍,可这一次,他察觉到了一些不妥的地方。
“不对!”
镇墓公眉头突然皱起,他刚刚意识到,衍帝之前在说出推演时,并没有提到苏言的名字。
虽然他所问的,本来就是若苏言不去,那巡查最后的结局会如何。
但是啊,他们这位陛下以往在说出推演时,都会将另外一个结果一起告诉他们的。
比如此次推演,在将苏言不去的结果告诉他后,也该再说说苏言去了,会如何,这都是惯例了。
想到此,镇墓公抬眼瞅着太傅,委婉的问道:“太傅大人,你对陛下的推演,有什么看法吗?”
“陛下明见万里,我能有什么看法?”莫如意笑着将皮球踢了回去。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镇墓公眉头紧皱,对莫如意这种反问式打太极的回答,是真的有些烦了。
但也只能烦一下,至于打一顿,甚至是骂一句,他都是不敢的,因为只要他这么做了,下一瞬皇城中就会有人来把他的胳膊给卸了。
只能说有后台的人,确实有任性的资本。
“镇墓公身为一介公爵,说话怎么遮遮掩掩的?”
莫如意又夹了一快子菜,一边吃,一边悠悠然的批评道:“你不把话说明白,我怎么知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镇墓公:“......”
...
朝凤殿,宰相与衍帝相对而坐,在两人中间的御桌上,有一道投影,这投影与观天楼顶层的那道投影一般无二。
投影里所显示的,则是苏言被休中显请入客厅的影像。
“所以陛下您之所以这般重视朝阳公与苏言,还有所有修行《九转金身》者,是因为您无法在推演中发现他们的痕迹?”
“是啊,我连那些外来者的因果都能推演一二,但对于修行《九转金身》者,却完全无法发现他们的半点因果,你说奇怪不奇怪?
那些外来者很强,若只有一个两个,我还不惧,但是...太多了。”
说到这儿,女帝顿了顿,叹了口气后,又道:“先不说我能否杀光他们,就说战斗的余波,便能让人界被粉碎得半点不剩。
是以,必须要有变数,才能将人界保存下来。
而《九转金身》这门功法,以及修行《九转金身》的人,就是我所期待的变数。”
“所以,只是变数吗?”
宰相面色沉重,问道:“就算我们将苏言培养到一品,也只是多了个变数而已吗?”
他治国之时,向来只有十拿九稳,才会做出改变,喜欢将一切变数都掌控住。
然而现在他的君王却告诉他,如今的人界,只有以不稳定的变数来决定存亡,这让他非常难以接受。
“只是?”
衍帝嘴角一抽,瞪着宰相训斥道:“你知道朕为了找这个变数,费了多大的劲吗?
若非有这个变数,人界绝无幸免的可能,到你口中,却变成了只是?”
宰相闻言,忙一脸惶恐的站起身,拱手说道:“陛下恕罪,臣向来习惯于行稳,一时口不择言,才会说出这等荒唐之语。”
“罢了,坐下说话吧。”
衍帝摆了摆手,“朕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只是这三百年来,大炎有朕坐镇,始终处于主动方,让你养成了万事都要有万全的把握,才能去做的习惯。
但现在不同了,我们大炎,甚至人界都处于被动方,我们所求的,是搏出一个出路来,而现在唯一能让我们搏个出路的,就是苏言。
所以,你需要好好想想如何才能更好的帮助他突破一品,不惜一切代价,明白了吗?”
“臣,明白了。”宰相郑重点头。
经过衍帝这番诉说,他彻底明白了苏言的重要性,从此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