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河,冈崎城。
作为织田家的使者,近江甲贺出身的泷川一益来到了这个目前依然是织田家敌人的城池,迎接他的是松平元康的重臣石川数正。
看来,松平家已经有了与我主和谈的想法了啊。
对于自己的这个使命,泷川一益在来之前是很有一些忐忑的,毕竟,在没多久之前,松平元康还叫嚣着要为义元公报仇,请求骏河派出援军,三河武士愿为前锋,全力进攻尾张。
如今来接待自己的竟然是松平元康在骏府馆时就跟随左右的心腹重臣,松平元康的心思应该已经是昭然若揭了吧。
主公的判断果然准确。
不过,主公给与自己的使命竟然是要求松平家的家主元康亲自到清州城去面见信长,以达成双方的盟好,是不是有点太过强人所难了呢?
但是无论如何,主公的命令是不容置疑的,自己必须完成。
“织田家使者,油日城城主泷川左近将监一益请求拜见主公。”石川数正在大殿外高声的禀报着。
大殿内一片嘈杂,过了一会儿,传来了一个平淡的对答:“请使者进来吧。”
泷川一益冲着石川数正点了点头,刚想跨步走进大殿,殿门口端坐着的一个身材并不高大,面容清秀的少年瞪着眼睛,似乎有些咬牙切齿地道:“请使者解下佩刀。”
泷川一益冷笑了一下,道:“这是三河迎客的礼仪?”
“织田家目前是我三河的敌人,敌人来求见,自然与客人不同!”
少年毫无表情,冷冷的说道。
不必在这里做口舌之争,泷川一益默默的想了一下,将腰间的佩刀解下,放在少年的面前,少年看也不看,微微的低了一下头,算是对泷川一益服从的回礼。
泷川一益有些奇怪这个少年所表露出来的敌意,如果松平元康真的已经做好了和平的打算,那么少年的这种举动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一边走入大殿,一边想着,泷川一益来到了松平元康的面前,恭敬的跪伏下来,行了礼,道:“在下泷川一益,奉尾张大人,上总介织田信长之命,前来拜见三河大人。”
“上总介大人有什么赐教吗?”
“主公说,他想念三河的弟弟了,希望三河的弟弟到清州城相见。”
大殿立时一片沉静,然而却几乎是一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恶意和怒斥。
“混蛋!”
“无礼!”
“竟敢如此蔑视我主!”
然而出乎泷川一益意料的,端坐在他面前的松平家的家主元康却露出了颇为耐人寻味的微笑。
“上总介大人是这么说的吗?”
在大殿如此怒气喧闹的时刻,元康的声音并不大,却如同是一道命令一般,淡淡的把所有的混乱轻易的压制了下去,坐在两边的家臣们虽然有着明显的不服和愤怒,但是没有一个人再多说一句不当的话来打断他们的主公。
泷川一益略感惊讶,低着头,道:“这是主公亲口说的,并要求在下一句不差的转述给元康大人。”
“哈哈哈哈------”松平元康大声的笑了起来,笑声持续了很久。
“吉法师大人还真是一点都没有改变呢。”松平元康一边将手中的折扇打开,一边仿佛是在聊天一般地说道:“可是左近大人知不知道我三河与织田家自上代以来的过往吗?”
“恩?”
“殿外的那个小子,就是刚才让左近大人解下配刀的少年。”元康的语气在不经意间变的严肃起来,“他名叫本多平八郎,他的父亲,他的祖父,都是在与织田家作战的时候英勇战死的,如今这个大殿里的松平家的家臣,他们有很多亲友都是如此,左近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泷川一益平静的点了点头,道:“松平大人所说,都是实情。”
松平元康平和的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化的表情,仿佛真诚的看着泷川一益,道:“左近大人只怕接下来就要鼓动如簧之舌,说什么如今今川家的主公是个无能之人,而松平家出于未来的考虑应该放弃骏河的二两引,转而成为织田家的盟友,呵呵,至于过往的一切不过是这个混乱的时代所不可避免的悲剧,我松平元康大可不必太过放在心上之类的说词吧?”
泷川一益不禁有些哑口无言。
“不过,元康的妻子和儿子如今尚在骏河之事,左近大人应该也有所耳闻吧?”松平元康有些低沉的说道:“对于这样的情况,左近大人要怎么说服作为丈夫和父亲的我呢?”
“这---------”
松平元康平和的看着表情僵硬的泷川一益,然后又环视了自己的一众家臣,叹了口气道:“左近大人不必太过为难,请回去告知三助兄长,就说竹千代会在来年的正月,亲自前往清州城的。”
“哦?!”泷川一益对于松平元康的答复完全措手不及。
但是,对于这个决定,座下的三河众臣似乎也是同样的措手不及。
“大人,这怎么行,少爷怎么办?!”
作为松平元康如今倚重为家老的东三河笔头,酒井忠次代表众臣提出质疑。
松平元康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苦笑,连泷川一益的心里仿佛都能感受到元康的痛苦。
“先父广忠公在元康被劫持到尾张之后,曾经说过,像我们这样弱小的势力,在这个乱世中如果想长久的生存下去,就应该秉持忠义,作为我的儿子,应该要有为此坦然接受命运的觉悟。”松平元康的脸上笼罩着令泷川一益感动的光辉,他继续坚持的说道:“请告诉信长大人,竹千代不会忘记在热田时所受到的三助哥哥的照顾,也深为自己的母亲於大夫人在尾张所受信秀大人的照拂,我松平元康不能忘记这些,我将选择织田家的好意,愿意与信长大人结为同盟,为此,作为我儿子的竹千代(三河的习惯是嫡长子的幼名都是相同的,比如本多家的平八郎也是如此,当然也并不一定是必然的。),同样应该有与我这个父亲一样的觉悟!”
“松平大人的决心让在下深为感动,在下一定如实答复我家主公。”
“恩。”松平元康点了点头,看着伏在地上的泷川一益,轻声的又继续说道:“还请左近大人仅转告信长大人即可,元康还是希望能够用接下来的一个月的时间,看看能不能将我的夫人和儿子从骏河迎接回来。不过左近大人但可放心,就算此事未能完成,元康的决心也是不会有任何动摇的。”
“如此,盼望松平大人能如愿。”
永禄五年(156年)的新年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八个新年。
清州城比之以前,繁荣更甚一些,信长在去年开始推行的乐座制虽然遇到了座商组织强力的反对,但是商人的手段在织田家士兵面前,也不过是跗蚁撼树而已。
信长对于当时在商业上占据统治地位的会合体制十分反感,尤其针对酒屋土仓商人(即高利贷商人)进行了重点打击。这个过程中,我发挥了自己在堺町和幕府的关系,取得了朝廷的德政令,将尾张范围内的无尽钱(高利贷)一并悉可破除之。
这样的结果,令信长在尾张武士阶层,国人众,农民中的威望如日中天,相比当时日本其他地方频繁发生的土一揆和一向一揆运动,尾张全境在永禄四年一年间没有发生过一起,生产力的发展,同时又反过来大大的增强了信长的实力。
即便面临着南北两面作战的不利局面,然而,无论是美浓的斋藤义龙还是三河的松平元康,都无能与织田家在战场上争锋,两个方向上,信长都已经取得了不小的优势。
在如此局面之下,松平元康在无法取得来自骏河援助的情况下,立场出现松动,也是可以预料的事情吧?
信长在年前派出泷川一益出使三河,向着自己的战略目标,更进一步也不过是水到渠成的结果罢了。
“犬千代,准备一下,我们出发去清州城吧。”我一边在乃美的帮助下穿上正装,一边对趺坐在门外的前田利家说道:“三河的松平元康要来了。”
“殿下,请不要再叫我犬千代了,”前田利家转过身来,对着我一本正经的说着。
“哦?”我一愣。
“是啊,”乃美促狭的笑着,道:“犬千代已经是织田家的足轻大将了,殿下总要给他留些面子嘛,不要老是犬啊犬啊的叫呢。”
“哈哈哈哈,琵琶说的有些道理,”我把系带在腰间绕了一圈,交给乃美,说道:“而且,我听说,前田利家的枪法如今在织田家几乎无人能敌?”
“那是自然。”前田利家很有些目空一切的说道。
“那把宝枪,速日日胜给你加了十点的武力吧?”
“啊?”
“我在胡言乱语,利家不要放在心上。”我想了一下,道:“你去把你弟弟藤八郎叫上,让他跟我一起去清州城吧。”
前田利家一愣,旋即大喜,连连点头,转身便去了。
看着犬千代带着兴奋的表情离去,我的心情也十分愉悦,一直如同密布的阴云一般笼罩着织田家的东海道强敌,如今烟消云散,尾张国的一切已经走上正轨,同样,我这个本来已经死掉的人,在织田家的地位,总算也是安康的吧?
看着妻子乃美,不禁轻声叹了口气,道:“唯一的不足,就是我织田信胜还没有一个儿子。”
“恩?”
“我说我想要一个儿子啊。”
“殿下真是的,怎么大清早的就不正经。”
“有吗?”
我一边说着,一边开始食指大动起来,惹的乃美连连躲避,羞恼道:“殿下不去清州城了吗?让大殿等候,真是失礼呢!”
“有什么关系,今天哥哥主要的精力是要接待那只乌龟,我不过的备员在那里而已,就算不去其实也没什么。”
“乌龟?松平大人吗?”
“是啊,就是这只乌龟。”
乃美莫名其妙的同时,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可是刚刚微微牵起嘴角来,就因为我那恬不知耻的右手而满脸通红,轻声呢喃着:“不,不好啊,殿下,万一犬千代他们上来呢------。”
“没有我的命令,谁敢进来本丸呢?没关系的,琵琶。”
看着乃美万分娇羞的样子,我开始有些难以控制起来,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干冷而带着戏昵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也未必就没人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