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拉没把现场搞得太过血腥。
一方面是她个人对乱糟糟的场面也不太感兴趣, 一方面是因为她心里还沉甸甸地揣着事。
在听到这群人念出了那段给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并且十分暴躁,想要马上跑走的祷词之后,她就毫不疑迟地动了手。
——那些古怪的混乱和心情都有理由了。
——都是因为这个游戏是克系的。
看透这个地下的变种人聚居区本质上是一个游戏没花罗拉太长时间,应该是游戏玩得太多了,罗拉对游戏很敏感。
仅仅凭着直觉, 她就能辨认出游戏和现实的不同来。
终究也是因为走过了太多属于游戏的套路了, 套路走得多了, 自然也就成了老手。
但看出这个地下世界属于游戏没有让罗拉觉得有多高兴,虽然是啦, 这个游戏基本上囊括了所有她会感兴趣的元素。
封闭的空间, 扭曲的社会, 怪异的居民,时而猎奇时而恐怖的剧情发展,还有一段令人愉悦的“吃人”戏份作为调料……
约翰尼的表现也让她很满意。
能给评分的话, 满分一百,罗拉愿意给这个游戏八十分。
然而这个游戏在有趣的同时, 却又暴露出了更多让罗拉觉得十分不快的疑点。
太多疑点了。
她从步入这个下水道变种人聚居地就不对劲的情绪, 她在这个游戏里时不时想起的,她过去曾经玩过的游戏里的剧情……记忆最深刻的是她在开始玩潜意识游戏前才刚刚玩过的一款游戏。
是她最喜欢的那种游戏类型。既能杀人屠村也能花天酒地, 两个极端的社会环境, 但是彼此之间又有所联系,错综复杂的背景和错综复杂的人□□织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会很有趣。
不过她在那个游戏里没做太多事情。
已经对这样的游戏厌倦了。
最后的结果是, 她在一通无所事事的闲逛和试探性的初步体验后,非常干脆地选择了退出。
被她留了一命的约翰尼还坐在原地,那种心如死灰的表情从他脸上褪去了,见到罗拉的视线,他镇定地抬起头和她对视。
在罗拉听不见的某个频道里,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她怎么还留了一个没杀?”
“上次没有被杀,而是被她留下来问问题的,也是这个接待员吧?”
“没错,就是这个。”
“他的履历……这是他第二次接待罗拉?”这个声音充满了惊讶,“安全吗?他会泄密吗?”
“他也许会泄密,也许不会。”有人回答,“不管他会不会,这都是剧本的一部分。”
“你的经验不比这一位接待员多太多,你只接待过这一位罗拉。”又有人说,“她不是第一个。”
“但或许她会是最后一个。”
“克苏鲁神话的背景会让她认为找到了情绪波动和异常记忆的真相。”
“上次我们到底是怎么露馅的?她为什么会退出游戏?”
“我们没有露馅。她选择退出游戏,是因为她想。”
所有声音都沉寂了下来,而罗拉也终于将自己从回忆中抽离。
她做所的第一件事,就是拉开了自己的游戏面板。
【您已获得退出游戏资格。】
【是否退出游戏?】
【是/否】
罗拉之前思考过这个所谓的“资格”到底是怎么回事,想来想去都没想到她做了什么才获得了这个资格,可其实答案是非常简单的,因为太简单了,她反而想了很久才回过神。
要怎么才能有退出游戏的资格呢?
——要先进入一个游戏,然后才会有退出游戏的资格啊。
所以这个封闭的地下空间确实是一个游戏。
但是,如果她要先进入一个游戏才能退出游戏,那她现在所在的这个“潜意识游戏”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怎么做,才能退出这个“潜意识游戏”?
罗拉在原地默默地站了一会儿。
她回忆着她脑海中时不时闪现出来的东西,她曾经玩过的游戏和她在现实中的经历……果然,她只是脑子里隐约有些与“现实”相关的印象,但细节和当时的感情却很充沛。
尤其是关于她曾经在现实里玩过的那些“游戏”的细节,一个赛一个的流畅清楚。
就是那些细节和感情令她认为存在于一个现实,对这个世界是“潜意识游戏”深信不疑。
现在她被搞糊涂了。
“我就叫你约翰尼吧——这里是怎么回事?”罗拉问得很直接,“你们又是怎么回事?”
约翰尼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好在那个罗拉无法聆听的频道里求救:“我怎么回答?直接脱离这具身体,还是走‘智能觉醒’的剧情线?”
他的问题立刻得到了响应。
“‘智能觉醒’这种剧情还太早了。维持在杀和草的阶段,慢慢往上增强阈值,维持她的兴趣是第一要务。”
“别再让她选择退出游戏了,每一次退出游戏都得把她的记忆清洗一遍,每一次游戏带给她的‘情绪’都会沉淀在她的潜意识里,退出太多次游戏,她的人格会崩溃的。”
“然后又得重头再来。重新通过游戏建立新的人格。”
“也不要直接脱离身体。”
“太粗暴了。”
“‘转变’吧。在经受刺激和重大压力下开始‘转变’也算是合情合理。”
罗拉还在等约翰尼的回答。
但在她的注视下,约翰尼也开始“转变”了——他的头开始膨胀,眼泡肿大并突出眼眶,他的皮肤慢慢染上了肮脏的青色……
罗拉叹了口气。
克系游戏就是辣鸡!
她就猜到可能是这种结局!
她把约翰尼也杀了,也懒得处理下水道,拎着还处于昏迷状态的小蜘蛛和红罗宾回到了三个人聚在一起的房间里。
就在这里,她曾经和阿尔忒弥斯和杰森度过了一段安详和温暖的时间。
还和蓝盒子里的博士经历了一段难忘的时间旅行呢!罗拉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场《卡门》,多迷人的唱腔!多动人的声音!
她的心情又略微愉快起来。
她走到小阳台前,拉开窗帘,然后靠在栏杆上出神。
皎洁的月光洒在她的脸颊上,令她看起来既温柔又纯洁。
一个身影靠了过来。是彼得。
“瑞贝卡让我转告你,”他说,“不用谢。”
噢,罗拉想,不是彼得。
是洛。
“——你一直这么神出鬼没其实挺诡异的。”罗拉忍不住说,“真的。尤其是在你用了彼得的身体以后。你没有偷偷看他的身体或者用他的身体做奇怪的事情对吧?”
“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洛回答,“严格来说,我是无性别的。”
“那爱爱的时候怎么办?”
“……什么?”
“爱爱。”罗拉说,她犹豫了一下,“嗯,就是,那个,性.爱。”
“我知道你说的‘爱爱’是什么意思。”洛有些匪夷所思地看着罗拉,“我说我是无性别的,你为什么第一反应是性?”
呃。
这个问题实在是有点不好回答。
罗拉从来没有碰到过类似的问题,这个问题不是特别困难,也不会引起多大的困境,这个问题的本身甚至还算不上有多特殊。
它就是……呃,它就是,难以回答。
罗拉和洛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了片刻。
然后罗拉妥协了。
她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然后往洛那里凑了凑,在洛的耳边悉悉索索地悄声说了些什么。
“……好吧。”洛用一种含义丰富的语气说,“好吧。”
“你不会往外说的对吗?”罗拉问。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这种小小的娱乐……”洛有点一言难尽但总体还算是冷静地说,“……别太沉溺。”
“我没有沉溺。”罗拉立刻说,“我只是偶尔会研究一下。”
“和你的男孩子一起研究?”
“当然是我自己一个人研究了。”罗拉很认真地说,“怎么能和他一起呢?”
“正确的研究方式是和别人一起研究。”
“他又不是我的男朋友。”罗拉停了一下,忽然好奇,“所以你,嗯,到底怎么弄?用别人的身体吗?”
“我的意识可以同时操纵好几个身体。”洛回答,“以及,我有自己的身体。”
“男的女的?”
“女的。”
罗拉趴在栏杆上莫名其妙地笑起来,她自己都有点不太确定自己的感受似的,问洛:“你不是我妈妈对吧?”
“那不是我听到过的最疯狂的问题,但绝对是我听过的最不可理喻的问题。”洛斩钉截铁,“我当然、绝对不是——”
他的声调忽然柔软了下来。
是因为罗拉的绿眼睛在月色下稚嫩得像是枝头的新芽吗?
是因为罗拉的身躯有着惊人的、超现实的美感,却也纤细娇小得近乎于皮包骨头吗?
都不是。
都是,但也都不是。
罗拉趴在栏杆上,洛着背靠着栏杆,用手肘支撑着自己,他侧过头看着罗拉,罗拉也仰着脸看他,眼睛绿得像一枝春芽,眼神天真无邪。
“……你早就猜到他们了,不是吗。”洛说,“为什么不再往前走几步,亲自证明你的猜测到底对不对呢?”
“我不想去。”罗拉用一种有点蛮横,又有点忧郁的语气说,“我不喜欢事情完全受控,但是我也讨厌完全不受控制的事情。”
或者人。
她偏着头想了一会儿,又问洛:“融合期到底是什么?”
从旺达说出这个词以后,罗拉就一直很在乎它的意思。
“你的情况和‘缸中之脑’差不多。”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