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罗拉又问了小麦皮肤一遍:
“你是谁?”
“阿尔忒弥斯!”小麦皮肤咬着牙回答,“这是我的名字!我发誓我会……”
罗拉猛地拽了一下她的头发,将她扯到沙发上坐好。
侍应生端着套餐走到门前,轻轻地敲了一下门。
“进来。”那个让他印象深刻的女客人说。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有点惊讶地看到包间内的景象。
桌面裂开了,被固定在地面上的沙发明显是被暴力挪开后又硬掰回来,摆成没发生过任何事的样子,两位女客人交叠坐在另一个小沙发上:高一点的坐在下面,矮一点那个的坐在她的腿上。
矮个子的手臂环绕在高个子的脖子上,似乎正抓着高个子的后脑。
她们头靠着头,正亲密地含着吸管喝同一杯饮料。
这对爱情鸟还真是迫不及待,侍应生有点惊讶地想。
要不要告诉她们,工具就在沙发垫下面的抽屉里呢……?
在经过谨慎的思考之后,侍应生还是决定不要多管闲事。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为了应对像这对爱情鸟一样拥有特殊喜好的情人,情侣包厢内的东西全都是特制的,轻易不会被损坏。
不过这里毕竟是哥谭,所以这些轻易不会被损坏的东西……其实损坏率还是居高不下,运气不好的时候平均每月一换。
好在愿意来这里约会吃饭的人通常也很大方,会慷慨地留下足额的小费。
他微笑着走上前来,面不改色地将餐盘放在开裂的桌面上,桌子抖了一下,早有准备的侍应生立刻抬起餐盘,动作简洁干练地把桌子一推、一转、一按,只听“咔嚓”一声轻响,爱心形的桌面就恢复了原状。
不过是小了一号的原状。
侍应生这才从从容容地将餐盘放下,恭恭敬敬地退出了房间。
罗拉:“……哥谭啊。我真是爱这座城市。”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这个城市的人似乎都有一套完整和强韧的逻辑来面对。
而且只要事情没有落到他们的头上,他们就能镇定自若地假装不知道。
罗拉还记得她刚刚住进那个被她借住的空房的时候,第一天清扫房间的时候就碰到了她的邻居。
邻居是一对带着一双儿女的夫妻,女儿可能有五六岁,儿子才刚出生没多久。
开门倒垃圾的时候,罗拉撞见他们牵着女儿,抱着儿子出门散步,那对夫妻在看到她开门的一瞬间就僵硬了,心跳声响得像是在打鼓。
也难怪。
她那天才刚杀了酒吧里的人拎着一箱子钱走人,身上有血迹就不说了,光是血还勉强有别的解释,关键是她的门敞开着,那个密码箱就摆在鞋柜上,长了眼睛的人就能看到那一箱子现钞。
那对夫妻被吓惨了,妻子用力过猛之下把小儿子勒得哇哇大哭,她慌里慌张地哄着小儿子,又要强行冷静,又要顾及丈夫,还要拽着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的大女儿别往罗拉那边张望。
那个小女孩生得很可爱,她的眼睛是茶褐色的。
虽然西方人在儿童时期和成年以后的长相可以说是天差地别,眼睛的颜色也可能完全不同,比如小时候眼睛是茶褐色的,长大以后八成就会变成深褐色,但现在她年纪还小,茶褐色的眼睛又大又湿润,看起来还是极可爱的。
她一只手牵着妈妈的手,一只手含在口里,忽闪着眼睛往罗拉的头发上看。
罗拉朝她笑了一下,关上了门。
她当时还以为隔壁家一定会报警,没想到那对夫妻什么也没做,而且没几天时间,他们就习惯了罗拉的存在了。
只是不准小女孩去找罗拉。
——小孩子都是喜欢和大孩子玩的。
就那么几天时间,罗拉都听见对面屋里的小女孩吵着要去找隔壁的小姐姐玩好几次了,平均下来,小女孩一天要嚷嚷两次的。
那个小女孩多乖呀。
阿尔忒弥斯就一点也不乖。
吸管是罗拉硬塞在她口里的,姿势是罗拉硬要她摆出来的——对面的小沙发都被她们搞得快烂了,估计承担不起两个人的重量,阿尔忒弥斯要是坐得太远罗拉也不放心。
就现在,阿尔忒弥斯都在她的手掌下面挣扎呢。
侍应生来的时候她倒是挺温顺的,看起来,她也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大,吸引一些人的注意力。
罗拉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等侍应生走远了,才从阿尔忒弥斯身上跳下来。
“阿尔忒弥斯听起来不像是一个真名。”罗拉对她说,“这是你的代号?”
“那就是我的名字。”阿尔忒弥斯冷酷地说,她又挣扎了一下,碍于头发在罗拉的手里,她没敢挣扎得太过火。
阿尔忒弥斯,古希腊神话中阿波罗的孪生姐姐,狩猎女神和月亮女神。
正常情况下会有人取这种名字吗?
“我叫罗拉。”罗拉说,“谁出价要你来抓我的?你是赏金猎人?雇佣兵?”
阿尔忒弥斯冷笑了一下,满眼都写着“你是白痴吗”。
罗拉想了想,也觉得直接问根本不可能问出答案。
而且她其实也无所谓答案是什么。
“任务失败了会有什么惩罚?”她换了个问题,觉得这个问题没什么隐瞒的必要。
“没有惩罚。”阿尔忒弥斯说。
她还是挺识相的。不能回答的不会回答,无关紧要的事情也不会死咬着牙不开口。
罗拉歪着头打量着阿尔忒弥斯,看表情像是在神游天外,但阿尔忒弥斯却知道对方根本没有松懈——从紧紧握着她马尾的那双手就能感觉到了。
真他妈的倒霉,只是一个毁掉盒子外加吓唬小姑娘的任务而已,阿尔忒弥斯想,竟然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还被抓住狠狠羞辱了一顿。
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羞耻感了,除了戴安娜,还没有人给过她这样的耻辱……但输给戴安娜,亚马逊最卓越的女战士、天堂岛的公主,尚且算是能让她心服口服,这个小女孩又是谁?
她是什么东西?
阿尔忒弥斯也在仔仔细细地打量罗拉,越是打量就越是觉得熟悉,但又死活想不起来究竟熟悉在哪里。
“你们有没有什么规矩?”罗拉思考完了,又问,“比如说什么……手下败将会成为胜者的奴隶什么的。你的名字是狩猎女神,我记得狩猎女神还挺爱搞这一套的,输掉的人必须答应获胜的人几件事、几个条件什么的。”
阿尔忒弥斯简直能尝到口中的血腥味,她死瞪着罗拉,一字一顿:“没。有。这。回。事。”
“看来是必须在打起来之前就把条件说好才算数。”罗拉并不意外,她点了点头,把手上缠绕着的金橘色长发放松了一些,又重新绕紧,“不过——既然我才是获胜者,现在是我说了算才对。”
阿尔忒弥斯气得半死。
她猛地抬起手,一拳砸向罗拉,她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之近,这一拳似乎是避无可避的,罗拉也没有做出闪躲的动作,事实上,她就像完全没反应过来似的看着阿尔忒弥斯。
但阿尔忒弥斯却心中一沉。
就像之前她的剑不知怎么被对方夺走了一样,这早就瞄准了对方下颚的一拳被对方轻描淡写地接住了。
“你打不过我的。”罗拉说,“你是个伟大的战士,你的战斗技巧无懈可击,但是你的速度太慢了,力气也太小了。”
阿尔忒弥斯冷笑。
罗拉端详了她几秒,又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按下了传唤铃。
侍应生很快赶了过来。
他听到了一个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并不罕见,但也不是特别常见的问题。
“你们这里有手铐吗?绳子呢?或者束缚衣?”矮一点的那个女孩说,“要结实的,不要闹着玩的那种。”
她的手指滑到高个子女人身上,从对方的腰侧摸索出一张卡,然后递给了他。
“结账。”她冲侍应生露出一个天使一样的微笑。
侍应生垂着眼睛,没有去看高个子的女人,但他听到了对方急促起来的粗喘……真是急不可耐,他想,心中对矮一点的女孩饱含敬意。
这种热烈充沛的、动物性和侵略性都十足的成年女人,可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了的。
而这个女孩看起来是那么娇小和温柔——当然,侍应生深知,这个看起来娇小温柔的女孩,才是在场的所有人中最难以应付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