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依依不舍的迪克, 罗拉乐陶陶地冲进卧室,在自己的床上打了个滚——
然后她才想起来她忘记了她去见布鲁斯的时候原本打算做的事情。
对啊!她原本是打算探探布鲁斯关于杰森的口风的啊!
怎么就把正事儿给忘了呢?
罗拉趴在床上懊恼地用脑袋撞了撞床面,一骨碌爬了起来,踮着脚跳到更衣室里去找衣服。
才刚从哥谭离开,现在又回去也不对头,还是换身衣服, 稍微掩饰一下身份, 然后悄悄摸回哥谭去看看吧。
衣柜里全是小裙子, 罗拉找了半天也没找出合适的,只好先换上自己的制服飞进哥谭——速度尽可能地快一点, 这样才好逃脱那些无处不在的监控。
唉, 布鲁斯也好, 莱克斯也好,这些人的坏毛病都太多了,尤其是他们的监控欲, 大得没边界。
你们这么能,怎么不想办法在所有民众的脑子里装个检测芯片呢。
这样不仅能实时监控他们所做的事情, 还能在芯片里添加点有趣的小功能, 比如一旦有了犯罪的念头并开始计划如何实施犯罪行为,就会自动接通警局什么的。
如果真的能办到这一点, 世界其不会变成乌托邦?
……虽然如果真的进行到这一步的话, 世界更有可能会变成反乌托邦式的黑色童话。
罗拉奔流不息的思绪忽然停顿了一下。
——反乌托邦式社会背景的游戏,她也玩过的。
——但那不是游戏。
所有曾经被她视为游戏的经历,其实全都是现实。
只是瑞贝卡在她的脑子里动了些手脚, 让她误以为她在玩游戏。
这种感觉有点不太好受,要说愧疚感和痛苦感,其实也不怎么强烈。
虽然罗拉觉得她自己是有这种功能的,但那种感情和身体分离的感受依然十分清晰,就像她刚刚在这个世界里苏醒过来时一样,她能知道面对她所见的景象,面临她当时身处的处境时,应该生出什么情绪和心情,但那些“情绪”都和她隔了一层。
就好像她的“情绪”被某种看不见的薄膜隔开了。
但如果她的猜测没有错,那层薄膜是可以突破的。
在她的心灵深处,曾被她触碰过不知道多少次的,那浩瀚的、无边无际的情绪之海……就是这一事实的证明。
即使根本不需要呼吸,罗拉依然深吸了口气,仿佛这样就能驱散那整个意识都濒临崩溃的恐惧和痛楚。
如果她没有听错洛的话,如果她确实领悟到了这一个又一个从不遮掩地摆在她面前的细节。
如果她没有猜错——
在这具身体之内,在属于她的头脑之中,她已经不是第一次降生于世了。
那么曾经降生在这具身体里的罗拉……都是为什么彻底崩溃呢?
答案就在眼前,就在那情绪之海当中,但罗拉不敢去碰。
哥谭正是深夜。
尽管心情不佳情绪不稳,飞翔的本能依然铭刻在身体里。罗拉像鸟儿收敛了翅膀一样轻盈地降落在某个空置的小别墅中,在距离地面几公分的位置悬浮着。
哥谭中监控设备密布,暗处分布着的流浪汉和小喽啰也是重要的眼线,但要找出完全干净的地方依然非常简单。
只是如果要在哥谭进行活动,或者长时间生活的话,几乎任何人都没办法完美地掩盖住自己的行踪。
只有数量稀少的几个能力特殊的人能够在这座城市里如鱼得水,比如具有伪装他人外形和性格能力的变种人,或者能控制别人心灵、制造幻术的超能力者。
罗拉不奢望自己能不引起其他势力的注意,也不认为自己是那种罕见的,能够在哥谭中完美地隐藏起自己的类型。
不过这不要紧。
就像芭芭拉曾经许诺过的那样,只要她小心行事,避开眼线,监控设备上和她有关的影像,芭芭拉会帮忙处理。
这栋别墅已经很陈旧了,罗拉深深吸气的时候在房间里嗅到过十分浓郁的血腥气,她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循着这股味道找到了气味最浓郁的地方。
是别墅的主卧。
墙面上挂着一对新婚夫妇的婚纱照,丈夫和妻子都是二十五左右,妻子将头靠在丈夫的肩膀上,丈夫的手则轻轻揽着妻子的腰肢。
两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微笑,但绝对不是为了最佳效果不停变换姿势,在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中失去了耐心的敷衍微笑,而是真正幸福的微笑。
快乐和甜蜜从他们的眼瞳中溢出,洒在那两张并不算有多出色的面孔上。
于是旁观者如罗拉,也油然生出了隐约的幸福感。
可惜这房间里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这处处都蒙上灰尘的别墅,都已经向她讲述了他们的结局。
“不管来这里多少次,”罗拉轻声对自己说,“我果然都不喜欢哥谭。”
但这里所散发出来的的气氛又那么令她感到习惯。
可能是因为这座城市给她的感觉和她之前玩过的那些游戏……不,那些经历,都太类似了吧?
同样的封闭,同样的混乱,同样的放任人的欲望,同样的集中了人性光明和黑暗的,并让这两种东西激烈地进行碰撞。
罗拉漫无边际地想了一会儿才勉强拉把自己拉回重点,她看了一眼那张幸福的照片,忽然向它吹了一口气。
灰尘从玻璃表面飞开,灰尘后面,新人的婚纱照光洁如新。
幸福定格在这一刻了。
罗拉微微地笑了笑,打开了衣柜。
她早就看到这间别墅里的衣柜里放着不少没拆封的衣服了,而且尺寸和她还挺合适,罗拉从中找出几套一看就很专业的运动装,又挑挑拣拣地换上了那套灰棕色的。
鞋子还是穿着她自己的黑色板鞋。她自己不会买黑色的鞋子,是那间小公寓里自带的鞋子,罗拉从没有穿过,也只好在今天凑活着穿一下了。
真没想到她也会有这种偷偷摸摸地躲着什么人做事的时候。
她以前在游戏里……不,她以前以为自己玩游戏的时候,从来不会躲藏行踪。
换好了装备,原地蹦蹦跳跳了一下,觉得还算是合身之后,罗拉满意地点了点头,把芭芭拉给她的那个单线通讯耳机戴上了。
“喂?”罗拉试探着喊。
耳机中传来一阵噪音,紧接着杂音消失了,芭芭拉的声音传了过来:“神谕在线。”
罗拉琢磨了一下,说:“卡门在线。”
“我为你规划了一条安全路线,”芭芭拉毫不含糊地报出了整条路线的名称,“我给你的联络设备不支持投影,我会一直跟进情况,并在需要改变路线的时候通知你。”
“嗯……”罗拉说。
“请讲。”
“其实如果你能找个合适的位置的话,”罗拉说,“我可以直接看到你的屏幕的,比投影还好使唤一些。”
“……现在调整方案,我会将你的路线图投影在安全屋中的大屏幕上。”
“哪个安全屋?你现在使用的这个,还是我们上次见面的那个?”
“上次那个。”
“收到,明白。”罗拉愉快地说,“保密工作就交给你了!”
“我尽力。”芭芭拉没有把话说的太死,“如果你不把事情闹得太大……”
“哎呀,你在说什么呢。”罗拉很自然地打断了芭芭拉,“我怎么会把事情闹大?就算事情闹大了,那肯定也不是因为我。”
芭芭拉觉得罗拉的语气有点怪怪的,好像她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似的。
可没等她想明白情况,罗拉就已经推开了门,顺着她规划的路线飞了出去。
罗拉的速度已经超出了多数监控设备能够捕捉的极致,但依然有极少数的监控器能收入罗拉留下的残影,需要芭芭拉进行处理。
她收敛心神,不再把注意力放到其他事情上,而是全神贯注地开始了工作。
相隔不远的另一条街道,红头罩的身躯投下了巨大的阴影,而被笼罩在阴影之中的黑帮小头目惊恐地抬手试图挡住自己的头,瑟瑟发抖地试图为自己构建最后一道徒劳无功的保护。
红头罩冷笑一声,高抬的手臂猛地砸下,却没有杀掉这个黑帮小头目,而是用枪托将他砸晕了过去。
见老大被击晕,小头目的手下们顿时毫无节操地扔掉了手中的武器,跪在地上,双手抱头以示投降。
红头罩新收的手下们立刻涌了上来,捡武器的捡武器,再把枪支弹药什么堆在一起,喜滋滋地点起了数字。
剩下的则是拿着枪的和空手的进行合作,一个虎视眈眈地把枪口对准投降者,一个蹲下来为对方搜身,好确定眼前这个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的人确实是想要投向,而不是在腰上捆了一圈炸.弹,打算搞个自杀式袭击。
被红头罩带出来的手下们合作默契,投降的人也老老实实地跪着,被那些手下粗暴地从头摸到脚也没有半点要玩儿命抵抗的意思——从红头罩突然崛起和迅速扩张的气势来看,他已经不是什么轻易能被弄倒的黑帮老大了,到他手下谋个差事也不算丢脸。
哥谭一向以混乱著称,大大小小的黑帮和各种势力盘踞在这座城市里,阻塞它、分裂它,吞噬和消化它,最终组成了它。
因此,如果一定要理论的话,其实哥谭市内部是十分秩序井然的。
每一个大势力的管辖范围内都有数字精确的小势力,如果说和政客们纠缠在一起的大势力是树木的枝干和根系,这些小势力就像树木的叶片,在很大程度上展示了这颗大树的能量和活力。
大势力与大势力的夹缝中则生存着灰色人物,这些人同时受到多方的制约和保护:无照执业的医生,无所不能的掮客,独来独往的杀手……他们是四处筑巢的松鼠或鸟儿,有时候给树木带来灾祸,有时候对树木的茁壮生长至关重要。
而无论如何,他们都必不可少。
这个小帮派已经是这条街上还没有被红头罩收归的最后一个帮派了,当然,这也已经成为了历史,从现在起,红头罩总算是完成了他所有计划中的第一环。
“有时候,”罗拉轻声说,“我有点想知道我和这些人之间到底有多大的区别。”
“什么?”芭芭拉在耳机的另一端说,“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和我谈心?”
“我不是在和你说话。我在自言自语。”
“好吧,你请继续。”
“我不能继续。”罗拉说,“被打断的事情都不能再继续,就算硬要继续下去,也和一开始的状态不一样了。”
芭芭拉很敏感:“你在说红头罩?”
“不!”罗拉有点头痛,“听着,芭芭拉,别让愧疚毁了你的生活。不是每一件事都要和杰森有关的。”
“包括你接下来要做的事?”
“这个嘛。”罗拉说。
她没有回答芭芭拉,而是摘下耳机,用两根手指碾碎了它。
对红头罩来说,所有被写在计划上的事都如计划一般进行。
但所有写在计划之外的事——也同样完全在计划之外。
罗拉。
每当想到这个名字,杰森都能感到十分复杂的情绪。
被她救下、被她仔细照顾的感激,被她照顾玩耍的愉快和窘迫,对她所在处境的担忧,以及就像现在这样,长时间没有在身边感到她的存在的紧张。
她在做什么?
她是怎么想的?
为什么她到现在为止都还不出现?
不管她怎么对外营造出温柔体贴的小女孩形象,杰森都很清楚罗拉的古怪和神经质。
她在家里会又哭又笑,尖叫着一边发抖一边撕碎她能看见的每一件外套。
她会三更半夜仰躺在地板上,朝上方吐气,然后等待在半空中凝结的白霜落下来,像雪一样埋住她的身体。
然后第二天再湿淋淋地从地上爬起来,若无其事地打扫房间。
她有时候会显得很宽容,让她的男孩子自己呆着,但也有些时候,她不能容忍她的男孩子离开她的视线哪怕半秒。
而无论如何,杰森不相信他能这么简单地就从罗拉手中脱身。
他也……不那么想从她手中脱身。
阿克汉姆精神病院的标志就在罗拉的正前方。
病院中传来拖着长腔的尖叫和歇斯底里的泣声,灯光闪得像是恐怖电影里的剧情。
盛大的黑暗被隐藏在高墙之内,只肯向她展露冰山一角。
罗拉站在原地凝视了病院一会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忽然哼起了一首歌。
她就这么哼着歌,踮着脚,摇摇晃晃地走进了阿克汉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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