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吧。”
多半还是没有结果,但不去一趟,又不甘心。
年轻的时候,别人说我偏执,我讥笑他们不懂,可现在一看,我是不是真的太执着了?
可是,不做这些,我又能做什么呢?
和离的妻子前不久已经病逝了,但她没有什么遗憾,含笑离世,分家的儿子则已经长大,在国子监任职,他自己很努力,又有明书帮衬,前途光明。
以前也是太过醉心查案,忽略了他们,但离开了我,他们都过的很好,倒也让我无牵无挂,他们好我也好,说来,分家了居然反倒也是幸事。
凌君自嘲的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额头,还是很烫,最近身体无故发热,头晕目眩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这次再去南方,应该是最后一次,多半是回不来了。
也罢。
白世玄,害你家破人亡,身败名裂,我凌君最终若死在南郡,客死他乡,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人来祭拜,这个下场,也算给你赔罪了吧?
这般想着,凌君缓缓的站起身,走到屋子里简陋的衣柜前,准备收拾一下他为数不多的细软,今日就出发。
铛铛···
山林小屋就建在道观废墟的一侧,本就只有一圈篱笆,和一扇小门,来者敲门时小心翼翼,只浅敲了两下,颇为有礼。
百晓堂的人吗?
能知道他在这的人可不多。
但凌君不欲理会,不料门外之人高声道:“凌老在吗?堂主此次亲自来给您赔罪了?”
百澄明来赔罪?
这后生定是遇到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了,才能想到我。
凌君暗暗冷笑一声,当即推开了房门,对着篱笆外的两个百澄明的亲信冷道:“不必了,老朽不才,也不配,眼下正要远游,让你家堂主自行离去。”
说罢,凌君准备快些收拾,赶紧离开。
“凌老万万不可!实不相瞒,如今堂主正于山下,三步一跪,九步一叩,凌老就算真要走,至少也先见一下堂主吧!”
凌君花白的双眉一挑,脸上的冷笑收敛了不小。
不过当然不是因为他感动,百澄明的心思他一眼洞穿,与其说是百澄明在求他,倒不如说百澄明在既是在求他,又是在逼他。
这二十年来,凌君四处搜查当年案件的各种线索,动用过大量人力物力,而这一切的出处自然是百晓堂,更何况当初还是百君侯把他从失意中唤醒,总体来说,百氏对他有恩,而他也确实重恩义,对恩义的重视,仅在真相之下。
看来百澄明这个后生,这几年来有在琢磨我的性格,而且为人能屈能伸,倒是个奸雄才!
虽然性格上合不来,摩擦不断,不过数年相处下来,凌君对百澄明的能力还是认可的。
说来,这个百氏确实神秘,听人说百晓堂都只是他们其中之一的产业。
在百君侯的刻意安排下,凌君能得到对百氏的情报非常之少,实际上,百晓堂虽然是百氏在背后控制,但中层的人员一般不知道百氏的存在,这种情况在百氏钱庄,酒楼等其他产业也是如此。
虽然凌君根据细枝末节推测出不少东西,比如百氏人才济济,即便是百澄明这样的奸雄才,也并非最拔尖之人,他们训练了大量武学高手,以及他们这一族的族人寿命似乎很短等等。
但这些大部分都只是他的推测,没有切实证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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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澄明正在山阶上叩拜,一脸尊敬的模样,没有半点不耐。
“别装了,你拜的人累,老头我看的心累。”
百澄明听着熟悉的声音,抬起头来,立刻堆砌满脸的笑容:“这是哪里的话,老顾问是前辈,晚生平日里多有得罪,如今·····”
“家主找我有什么事?”凌君懒得客套直接便问了,成为百晓堂的顾问,某种意义上,算是是百氏的家臣。
百澄明稍稍楞了一下。
凌君解释道:“以你的性格,会主动来求我,证明你碰上难题了,但居然到了三跪九叩的地步,如果我这些年来对你的判断没错,你这个人不怕死,也没有什么物欲,但特别关心自己的前途,可你为人多谋善断,不容易被人拿住把柄威胁,况且你已经是百晓堂堂主了,想来能决定你前途的,只有家主。”
百澄明听完,心底只觉得还是那股熟悉的味道。
这个老头,只要给他一点线索,他就能做出各种精密的推算。
旋即百澄明也不再做作,直接拿出白玉扳指,道:“家主想见老先生一面,目的是有几件案子想要您帮忙。”
凌君接过扳指,直言道:“除了这个扳指,家主还有什么话吗?”
百澄明问道:“老先生怎么知道主上还有话?”
临行前百君侯确实多交代了一句话,指示如果凌君见了扳指没有立刻表示愿意帮忙,便再说出那句话。
凌君说:“家主派过鬼医给我瞧病,他知道我命数不久,对于一个快死的人来说,恩义情仇都已经淡了,说实话,你今天这一套,对以前的我或许有用,现在,没用!而家主是一个洞察人心的高手,一定懂得我现在的心思,如果他没有其他的话给我,你请回吧。”
百澄明暗叹一声,伴随一阵山风,说出了那段话。
凌君听了,花白的眉毛渐渐垂下,问了一声:“此话当真?”
百澄明道:“凌老断案如神,既然了解主上,当知道主上的为人。”
凌君沉吟良久,眼眸中闪烁着厉色,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他不得不考虑这条命该留在哪里?
南方?还是百君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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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后。
案楼。
空荡荡的一层,正中央处比起往日,除了多了一件躺椅以外,就是多了一座木桌和棋盘。
百君侯正在和自己下棋,就和往常一样,一子接一子,黑白纵横阡陌,握于掌间。
“大哥的棋艺,便是国手也难及项背吧。”百方侯在背后说道。
百君侯没有理会这句恭维,淡淡的问:“人和钱都准备好了吗?”
百方侯答道:“百晓堂各处主事,除了在大武国外的,都已经把手下精干的情报人员派来,他们日夜兼程,六成的人已经到了,至于钱这方面,暂时从百晓堂这拨出了五十万两白银,离总数一百万两,还差一半,但钱庄那里已经在准备。”
百君侯道:“这些都是为凌老准备的,等他来了,立刻就会派上用场。”
百方侯有些担忧:“他终究七十老翁,是快死的人,行将就木,余日不多,大哥这么确定他会来?”
百君侯低头看着自己的棋局,好像完全不在意百方侯的忧虑:“对凌老,我有亏欠,如果用百澄明的低头和诚意能打动他,最好不过,如果不能···我留给百澄明的那句话,他若真听了,只怕就算双腿断了,也要爬来。”
“大哥给凌老留了什么话?”
“一个承诺。”
“承诺?”
百君侯落下一颗黑子:“是他这半生来的执念,也是他二十年来深深的恐惧。”
人是赢不了自己的恐惧的。
因为如果赢得了,那你为何要恐惧?
百君侯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恐惧的力量。
“见过凌老前辈。”
这时候,门外响起脚步声和白左使的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