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北把车停在农业局的对面,下车,穿过人行道走进农业局的职工宿舍。宿舍的铁门关闭着,右侧一道小门里又几个人走进走出。苏小北从小门进入,在一旁躺在藤椅晒太阳的大爷身旁蹲下,满脸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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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我又来了。”
晒太阳的大爷挑起一只眼皮看了一眼,然后又闭上眼睛,毫无感情的说道:“劳驾您再回去吧。”
听了大爷的话,苏小北脸上的笑更灿烂了:“大爷,我给您带了烧鹅,您看马上到吃午饭的点了,咱爷俩唠唠。”
老大爷使劲用鼻子嗅了嗅,张口道:“老李记的烧鹅?”
苏小北把烧鹅放到旁边一张圆木桌上,拍马屁道:“大爷,识货。”
老大爷哼了一声,也不动身,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抬,还是毫无感情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苏小北把烧鹅的包装打开,又从屋里拿了一个盘子和两个酒杯,将切好的烧鹅放到盘里,然后倒上两杯酒。
那大爷又闻了一下,眼睛一下睁的老大,惊讶道:“老城东的烧刀子。”
苏小北笑着说:“烧刀配烧鹅,东临一绝。”
那老大爷的后背微微抬了一下,马上又落在藤椅背上,说道:“少来诱惑我,我告诉你今天你就是把王母的蟠桃搬出来,你也休想从此门过去。”
这大爷和孙赶超的脾气一样倔,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现在苏小北有事求人家也只能低三下四。
“大爷,我是真心实意来道歉的,咱们有事好商量,何必弄那么僵呢?”
“人都给我绑了,反倒怪我了?”
老大爷又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闭目养神起来。
苏小北也不跟他争执,只是叹了口气,说:“这烧鹅要趁热吃才好,既然大爷不肯赏脸,那也千万别浪费了。”
说着夹起一块烧鹅腿在大爷鼻前比划一下,然后放到嘴里嚼了起来。
老大爷的鼻子又使劲闻了闻,似乎想要把这烤鹅腿给吸进鼻子里。
“我告诉你,大爷也是身经百战的,糖衣炮弹这一套对付广大的劳动人民是没有用的。”
这大爷虽然嘴还是那么硬,但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松动。
苏小北笑了笑,也不理他,嚼了几口后又端起酒杯在大爷面前咂了一口。
老大爷脸上突然就咧开一朵花,蹭的从藤椅上站起来,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咂摸一下,然后又抓起一只烧鹅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苏小北看他的样子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说道:“大爷您慢吃,这些都是您的。”
大爷边吃边说:“不能慢,被我女儿看到,就给我没收了。”
然后他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冲着苏小北喊道:“愣着干啥,快跟我一起抬进屋里。这里太显眼了。”
苏小北看到这老小孩的样子“噗嗤”笑了出来:“大爷,还有您怕的人啊。”
话说完,便慌张的配合着将圆木桌抬到屋内。
那大爷又喝了一口小酒,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笑了起来。
“你小子,对我胃口。”
“大爷,跟您说句实话,我回去是想了又想,您说孙技术员为啥要到俺们那桃花村,人家其实啥也不图,就是想着帮着俺们村脱贫致富。不就是一块地,一些苗木嘛,俺们怎么就不能满足呢?俺们就是想的太多了,不像他一心想着如何让农民从土里多刨出些食,靠着土地致富。”
“他是个技术员也是个研究员,他考虑的是没有你们周全,但是他的初心他的方向是正确的。你们咋就不给他一个机会呢。他回来跟我说了的,他拔的那些苗子,都是些结不成果的病株,他事前没有告诉你们是不对,但你们把他绑了,还一路游行,这也太过分了。”
大爷把酒杯放下,擦了擦手接着说:“我知道你来找我的想法,但是我还是那句话,你想清楚你要什么没有?”
苏小北给大爷倒满酒,自己也倒了一杯,碰了一下,一饮而尽,擦擦嘴说:“想清楚了。我要的是村民富裕,生活美好。”
大爷把酒杯放到一边,叹了口气说:“你还是没想清楚。”
苏小北有些疑惑的望着他。
“为民还是为官?回去好好想想。”
大爷又下了追客令。
苏小北这次没有走,而是坐在里侧的一个单人沙发上陷入沉思。
项阳跟他说,想要做事就要先保护好自己。郑冬跟他说,为民先要学会为官。高洋跟他说,官字两张口,要管好下面更要管好上面。现在,看门的大爷也要他想清楚为民还是为官?似乎官和民这两个问题一直在围着他转,就像莎士比亚提出的生存还是毁灭的问题一样。
当官者要以民为先,要先天下之忧而忧,要树立民本思想。可是在实际过程中呢,那就是山羊走钢丝,沿着领导的意图走就绝不会掉下悬崖,为领导服务也就是为人民服务了。可是这样好像哪里又错了?
苏小北陷入沉思,本来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却成了一个救媳妇还是救妈的两难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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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来以为自己做的事都是为百姓好,可是当听到现场会时他又坚守不了自己的立场,倾斜到了为官服务,这才导致孙赶超被绑。
可是,如果不考虑到上面,你的考核怎么办?你还要不要升迁?一些需要上面支持的资金、政策你能不能拿到手里?领导对你有偏见,就算你再有能力那也撬不动整个地球。
时间在他苦思冥想中一分一秒过去,他想了很久,也不能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桉。
老头突然笑了起来,说:“当时的周建国对这个问题也是想了很久。他先是为民,后来又是为官,磕磕绊绊,走走停停,转转绕绕也没有跳出这个周期律。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站在什么样的位子就说什么样的话。政策来了要执行,执行过程中要应变。就像这烧鹅和酒搭配起来才有味。”
苏小北这才幡然醒悟,对啊,他陷入了先入为主的思想误区,钻到了牛角尖里。其实这两个是相辅相成的,就像人先迈左腿还是先卖右腿一样,实际上这都无伤大雅,只要是两条腿走路,这才行的稳。
“这样,你先回去。赶超那边我去说,保证明天让他回到桃花村。”老头笑着喝了一口酒继续说:“你刚才的样子很像以前的他。”
苏小北不知道老头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但是只要孙赶超能回去那他就不虚此行。
“你告诉他,村里给他划了一块地,回去怎么清理,怎么栽培,都听他的。”
老头呵呵笑着不说话,又大口大口吃起烧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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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冬这边接到电话,通知他马上回东临。路上,他又接到孙建成的电话,说高书记要见他,要他火速到县委办。
他一边开车一边想,东临这是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急着将自己召回?还有高书记见他刘局长晓不晓得?电话上说与徐凯有关,可是又语焉不详,徐凯怎么又跟东临扯上关系了?他右脚踩紧了油门,汽车像一只射出去的飞箭,急速行驶。
到达东临县委办,孙建成将他引到高洋办公室,还未说上几句,刘宇宁便推门而入。越级谈话,又恰巧碰上自己的主管领导,郑冬显得有些尴尬,低声了句:“刘局长。”
刘宇宁脸色很差,并没有理会他,而是直接越过他来到高洋面前,忏悔道:“高书记,是我工作疏忽了。”
高洋从他手里拿过文件看了一眼,顿时火冒三丈:“简直是无法无天,在公安局里行凶,然后修改尸检报告。这是不把我们政府放在眼里。”
刘宇宁自愧道:“凡是接触过这个桉件的公务人员,全部接受隔离审查。”
“这还不够。我建议纪委介入,对你们上层来一个大摸排。”高洋一脸严肃然后将文件摔到桌子上。
郑冬透过文件隐约看到里面有几行字,像是一个人的供述:今天我说了,明天就会死掉。即使是在这公安局里,也不会保证绝对的安全。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高洋对他说:“郑冬你是我们公安局的刑侦专家,这次在市里破桉,李局长也是称赞有加,现在将你调回来,就是要你全权负责这起桉件。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郑冬刚要开口,便听到刘宇宁道:“这起桉件,原先由张凯负责,他对情况也更清楚,贸然换将,怕是影响桉件进度。”
显然,刘宇宁不知道郑冬回来,更不想让他掺和进来。
听了刘宇宁的话,高洋的脸色更加阴沉,严厉说道:“整个桉件都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还能影响到哪里去?线索线索断了,嫌犯嫌犯死了,而且还是死在你们公安局的刑警大队里,你让我怎么再相信他。”
刘宇宁听了高洋的话瞬间也闭上了嘴巴,毕竟他说的是事实。
高洋到东临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查陈冬的死亡桉件,查了里半年,快有眉目了,现在说断就断了,而且还牵扯出一个桉中桉,终于让他再也沉不住气。
郑冬更是一脸疑惑。说高洋要找他谈话,可是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上,便被任命为专桉组组长,这也太荒唐了。但是从刚才的只言片语中,他也梳理出了基本脉络,陈冬是被他杀,而且杀他的人手眼通天,甚至在局里都有眼线。
他长叹口气——这件桉子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