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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全知全能?我陷入了迷惑和震惊之中,心想这个词和我所知的她们实在是不符。
这时,若若突如其来向我伸出手,望着那缓缓向我而来的白皙手指,我本能的想躲开,因为那毫无疑问会把我淹死,我再也不想和任何神明有身体接触了——
但,我动不了。一根手指都挪不动,更别提向后退了。有种睡觉姿势不对因而鬼压床的感觉,意识还在,动不了身体分毫。
我就这样看着若若的手,摸向了我的脸——可再没有什么会淹没灵魂的故事,只是单纯的,被谁将手放在了自己脸上。
她的手心透着温暖感,手指传来轻微的力气,正是柔软而纤细的女孩子的手指——也是人的手指。
若若将手收了回去,然后又一次摸了过来,可是这一次并没有摸到,只是如我第一次见到绳绳时那样,彼此没有接触而穿了过去,有一种轻轻的滞感,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刚刚真的被摸了吗?我不禁诧异。
若若再度将手抽离向后,又再度向我伸出,这一次,我的脸感受到的是棉絮般的触感,不带一丁点温度的,没有任何亲切感的手。还有少许,只是一行文字这种程度的奇妙感觉,随着这份碰触而流淌进了我的灵魂里。
若若松开了手,没有再换其他方式摸来,随之,我也能如常自由行动了。
“喜欢哪种?”这句话里藏了不少嬉笑的意味。
“……请原谅我之前的冒犯,我今后会怀着对您的敬意信奉您的。”我半认真地说,切身体会了这种神通之后,实在是让人油生敬畏。
不过,倒是为什么绳绳会怕她呢?我将饱含疑问的视线看向绳绳。
“因为……我不敢说。”绳绳委屈的像谁家小孩拒绝吃胡萝卜,却仍然被家长硬塞一样。
“没什么,就是以前和绳绳见过一面,我们一起玩的时候稍微有一点点小矛盾,别介意。”
“……听说,如果谁惹若若生气的话,会被从根源上连同概念一起抹消掉之类的……呃,之类的谣言!我没有在说坏坏坏坏话。”
绳绳担惊受怕的样子,使那面具下传来了悦耳的笑声。
若若继续说道:“和绳绳玩的很开心啦,一点也没有生气。”
换言之,这家伙不否定如果生气了,就会做出那种可怕的事情吗?我应该没有惹火她吧?我心虚地别开视线,之前好像说了什么失礼的脏话。
“文安——对吧?”她念了我的名字,让我吓的肩膀一缩。
“是的,我……小人正是文安。”
若若很可爱的用右手摆出一个V字形,放在面具的小猫嘴上,看起来就像是那只猫大咧咧笑了起来。也不知她笑个什么……
接着,她拉开我家窗户,让晨曦的风吹进房间。晨风将占风铎摇响,我的思绪尽数被那声音吸引了过去。它一定知晓吧,那是哪里来的风,又将吹向何处。因而才有了“占风”这个名字。
“我猜你还有别的事。”铃声停下后,我问若若。
“猜对了,但先请你穿好衣服吧?要我和只穿着一条黑色四角大裤衩的人谈正事,就太那什么了。”
“……天太热了,我以为你能将就将就呢。”
我只好随便穿了条裤子,然后把夏威夷衫拿出来套上了。
“倒是你……您,你们神明不都打扮得很有模有样吗?您却穿的像人类一样。”
否则我也不会弄错,以为她是哪里来的小偷了。看来这位文学之神的确与众不同,就连计较我着装的这种思维方式,也像是人类的观念一样。
“因为我的衣服很多嘛,还是你想看我穿其他时代的衣服?”若若不以为然地回答。
“不想。”
我在床边坐下,绳绳也过来坐到了我旁边,就像是忙着表明立场是我这一方的。若若抱着手走回窗边,靠着墙壁,散发着和之前调侃不同的认真态度。
“那就开门见山,这件占风铎和它的盒子一起让给我。”若若说。
“可以拒绝吗?其实我也很中意它。”
“那做个交易吧——你仔细想想,仅仅是用几千块钱淘来的东西,就能和神明做交易,转手就能卖出人类历史上几万年来的最高价,不是很有趣吗?”
“没趣。”我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但出于好奇,还是问,“所谓的人类历史最高价是什么?”
“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
“……又不是什么儿童文学,这种套路太俗套了。”
我刚说完,却马上觉得,如果真的能实现一个任何愿望,那么这毫无疑问,能够格称得上是人类历史的最高价。
“别这么说嘛,什么都可以实现哦,无论是你想成为妻妾成群,酒池肉林,一生安然享乐的人,还是想得到永生而漫长的活着,寻求死亡但就是死不了也好,想能瞬移能飞,什么都能做到。”
我摊开手,表示自己不感兴趣。
“能飞虽然还有点吸引力,但人类只有脚踏实地留下脚印,才能知道自己走了多少路。”
“那就是说,不用实现你的愿望就可以让给我吗?”若若嬉笑着说。
“是指不会让给你。再说了,你如果能做到这些神通广大的事,多说无益啊,想要就直接从我这里抢走,不是比起做这种交易要方便吗?”
另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如果我见不到若若,在听完晨风的铃声后,她就会自顾自的从我家把占风铎取走吧。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还真是没想错,真是个来头不小的小偷……
若若虚情假意地说:“我们神明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不会干涉人类。”
我却又心生疑问:“那你替我实现愿望,这不就是干涉了人类吗?”
“哈哈哈,你当我是谁?我干嘛要遵守那种规则啊!”
“那你干嘛不从我这里抢走?”
“我们神明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不会干涉人类。”
“那你替我实现愿望,这不就是干涉了人类吗?”既然她又说了一遍,那我也只好又问一遍。
“哈哈哈,你当我是谁?我干嘛要遵守那种规则啊!”
“那你干嘛不从我这里抢走?”
“我们神明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不会干涉人类。”
她又说了一次,连语气都分毫不差,抑扬顿挫也没有任何区别。这是代表我还得重复刚才的疑问吗?然后就陷入死循环了吧……真是相当麻烦的谈话对象。比我迄今为止遇见过的人、鬼、神都要麻烦得多。
我烦躁不已,揉了揉头发,不打算陪她玩这种无聊的言语循环。可是——我发现,若若有点像以前的想。
那个没有恶意,也没有老谋深算的心计,和我聊天时,话语都像不经大脑脱口而出的。她很是随性,以至于偶尔会说出让人不知如何作答的话来。电波频率太自我主义,所以很难对上。
我觉得若若也是这样的性格,麻烦虽归麻烦,我并不讨厌这性格,其实我还挺擅长和这种人打交道的。
于是,我试着反击回去——
“那这样吧,请你实现我的愿望——我希望你永远承认,那占风铎是我文安的东西,你绝对不会向我索要。实现这个愿望,你想要的话也不是不行。”
绳绳捂着嘴偷笑了起来。
“……”
我仿佛能看见猫咪面具下,若若不悦的脸色了。这种逻辑陷阱而产生的循环,不止是她,其实我也会瞎掰一些出来,拿来回击再合适不过了。
我还故意把话说的很严谨,没有留给她半点可以做文章的地方,就算她是什么文学之神,但文学亦是人类所书,没理由同为人类的我会单方面吃亏。
“真的好吗?”她阴森森地问我,声音里还透着一丝窃笑,使我不寒而栗,“我们要争辩了哦,究竟是实现愿望而我得到占风铎呢,还是实现了愿望我不能得到占风铎。”
“来啊谁怕谁。”
这种争辩,比起在菜场和菜贩子讨价还价时差不了多少,我可以轻而易举的,和她烧几个小时的口水。
“提醒你一下,用人类的话来形容,我活了八千多年了。”
“那又怎样,活得久了不起哦?”其实还真是挺了不起的。
“再提醒你一下,用人类的话再来形容,你——最多也只有几十年可活。”
我没由来的感到战栗。
“和你聊个几十年,对我而言无所谓,弹指一挥间,对你可能就不太好了吧?嘛,反正胜者绝对是我,几十年后你死掉,我就能一边说‘呀,文安终于被我锋利的语言艺术辩死了’,然后一边摘下胜利的奖品。”
几十年?几十年都要拿来和这种古怪的家伙辩论那种无聊透顶的问题?光是这么一想,我就头晕目眩。这就是自掘坟墓吧……如果对手是人类,我毫无疑问已经赢了,但……的的确确,我只是个寿命短暂的人类。啧,我输了。
“噗哈哈哈。”
旁听至今的绳绳放开了捂着嘴的小手,毫不客气地嘲笑着我——可笑声只有几拍,之后,绳绳就意识到了什么,一脸苦涩。其中缘由我也深深知悉——因为人类的寿命,和神明实在是无法相较。
这一点,我是最清楚不过的。
“那么,是要乖乖交出来呢?还是让我缠你几十年呢?选哪个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你为什么想要它呢?”
若若磨蹭了一会儿,才不好意思地告诉我其中缘由。
“因为前阵子路过一座寺庙,修得蛮漂亮,但缺了一件占风铎。之后的路上偶尔听见了这件器具的音色,相当美呢,挂在那庙里就能让它尽善尽美了,我也能舒心一些了。”
这不是个坏理由。说到底,我挂着它的理由,也是基于物尽其用。既然有更好的去处,那似乎也不错。于是我没再和她做口舌之辩,很爽快的答应了。
“你拿去吧,被你这样伟大的神明拿去玩,应该比在我这里吃灰要强得多。”
若若很高兴,哼哼了几声,便吩咐我去将占风铎的盒子拿了过来,将它取下放回盒子里。
“为什么要盒子呢?”我照做,但还是感兴趣地问。
“器,有所讲究,收纳、运输、闲置,都相对的需要容器,这是密不可分的。‘容器’这个词是双关,可以作‘容器’的名词,也可以作‘容’器的动词,虽说中华的词语里,大多数的词语都有复数解答,但也因如此,大多数词语都不是徒有含义的。”
这是因为许多汉字都有其复杂的意义在内,因而可以变幻出无数可能性和解释。我点点头,表示理解了,若若又继续说——
“正如你取下占风铎,放进容器,我将占风铎从容器里拿出来,挂上去,寺庙衰败的那天我再将它取下,收回容器之中——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但具体是什么意义,她也没讲清楚,可我也不太感兴趣,活着还是一无所知的好,要讲究太多的话只会徒增烦恼,顺其自然好了。
没再纠缠这个问题,若若收下了占风铎,向我和绳绳点头致意,随后便消失不见了。
这时的我,只是感慨着神明都是些麻烦的家伙,根本没想到,这次的麻烦还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