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行人走上了二楼,大家确认了那些客房的门牌号,都站在门前有些犹豫。
“来告个别吧。”网红脸忽然提议,大家也都没有反对。
但是所谓的告别,无非就是互相点点头,道一声再见罢了。这些怀着苦楚走来此处,只认识了半天,连彼此的姓名都全然不知的陌生人,以这样的方式道了别。
我们走进各自的房间,虽然是客房,但比常见宾馆的房间还要舒服。我看见桌子上准备好了纸和笔,还有一束新鲜的紫罗兰插在瓶中,很漂亮——我猜是从花园墓碑旁摘的。
也许我也该试试人生的最后,我能写出什么文字来。我搬椅子坐下,手指转了几下那只圆珠笔,却写不出半个字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我还不打算死。
那些人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撰写遗书呢?
——“文安先生。”
柔美的声音悄然传到我耳边,下一秒,那道倩影也填满了我的整个视野。
忽然出现的掘掘正坐在书桌上,面带微笑,望着我。
“……唷,还没完成你的委托。”
“嗯,没关系。”
“别担心,基本上是怎么回事已经搞明白了。”我四处看了看,发现绳绳不在,“我家那个小丫头呢?”
“说是要一个人故地重游一下。”说完,或许是察觉到我的担忧,掘掘颇为向往而感慨地继续说,“上次小绳绳来,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她一个人在世界上游历了一小会儿之后,就回归了沉睡,和大多数神明一样,都孤独的睡了很久很久。”
“是啊……”
“但是,如果这一次,一个人旧地重游之后,却能很快就见到想见的人,这样的反差,不觉得会让她更开心吗?”
我设想了一下,那份开心自然是不言而喻的。真希望世间所有的离别都只是暂别,都只是为了久别重逢的那份喜悦而做的漫长铺垫——我差点忘了我现在还有事,和绳绳的家常话就暂且先放一放吧。
“我在犹豫,要不要阻止她们自杀。”
“……顺其自然吧。”
“也是,先解决你的委托。”说完,我站起身来,把门轻轻打开了一点,能看得到走廊。我站在门口随时监视,盘算着这时候大家应该都还在写遗书,于是便和跟到我身边的掘掘聊了起来。
“我一直想问,你们本地神明,和其他神明对立是为什么?但是为什么你和绳绳就没什么矛盾呢?”
“……因为,我们本地神明,是依靠土地的神明,只要不是所有人都迁走,或者是被战争和自然灾害消灭,我们就能一直存在于世间。”
这个问题似乎提的不好,掘掘作答的时候很失落。
“毕竟所谓的城市是坚固而难以动摇的,本地神明也因此几乎不可能劣化。但是……她们就不一样了,许多概念都会被时代抛弃,轻易没落、消逝……所以她们很羡慕我们,羡慕能亲眼守望着土地上,子民们代代更迭,兴衰荣辱的我们。”
这样的理由很沉重,我本以为她们两个阵营之间有什么深刻复杂的历史纠葛,或者还经历过战争、阴谋——可我的这些无聊的猜想,却远没有这个理由简单,也远不及这个理由沉重。
“绳绳是孩童游戏的化身,纯洁无垢,并没有过多复杂的情感,自然也就不会讨厌我们了,我们当然没有与之对立的理由。”
听完掘掘的解释,我忽然发现一件事——和她们相处,要远比和人类相处舒服自然。
掘掘又开始羞涩了——“那个……文安先生……要在杭州留多久呢?”
“不会很久吧,返程机票是后天的。”
“……可以……多……多留一阵子吗?或者以后还会常来吗?”
“以后会常来的。”所以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都要融化了。
突然,我听见了门响,我立刻聚精会神的看向走廊。果不其然,是悲伤男的房门被打开了。他探头探脑向外望了几眼,犹豫着拉开门,半点寻死之人的阴沉都没有,反而眼神透着心虚。
好了,既然抓到现行,那我该出场了——我立刻走了出去,他吓了一跳,手里的书也掉在了地上。
我一把抓住他的脖颈,压迫着他的声带,用力朝他的房间狠狠一推,自己随后走进去,顺手掩上了门。他摔倒在地,捂着脖子一直咳嗽,恐惧地正看着我。
“说吧,你来是做什么的?演的挺像啊。”
“我……咳咳,我不懂你说什么。”
我轻轻踹了一脚,把他踢到然后踩在脚下,这种做法不客气,但却很适合他。
我居高临下睥睨着他扭曲的脸,低声说:“真是精明,你怎么想出这种犯罪方法的?我很佩服你啊,是弗洛伊德托梦告诉你的吗?”
“什么……东西?”
“别装了,扮演自杀者参与集体自杀的聚会,实际上是想来占姑娘便宜不是吗?那些人写好了遗书,而且摆明是来自杀的,就算死前被你玷污了,也有遗书可以替你消罪,反正什么都归结到死前的放纵就行了。”
“什么!你——”他震惊无比,却被我更用力的踩断了声音。
“就我所知,这种自杀聚会并不少,你应该是常客了吧?发现这里的举办人能处理尸体,是不是觉得走运了?就来了两次。”
不得不说,我真的很佩服他的演技,把偏执而自以为是的哲学爱好者形象演的这么棒。如果不是萨其马碰巧提醒,我还真推测不出这种厉害的犯罪构思和手法——占寻死者的便宜,还真够恶心的。
“误,误会,我是后悔了……我……我没敢自杀,想跑……”
“别装了。”
我打算继续戳破他的谎言,但是我却忽然听见了声音,有点奇怪的脚步声。我回过头,可就在这时,我脚下的这家伙居然把我的脚推开了,立马夺门想跑。
追了出去,我没再留情,跑动途中打开了的折刀已经投掷了出去,看来翻花绳的锻炼让我的手指更灵活了,不偏不倚的刺进了他的小腿上,因此他立马摔倒在地。
我走出门,却愕然地发现了异状,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萨其马会在这里,而且他的手,还放在网红脸那扇门的门把手上?
他看着我愣了一秒,立马极为愤怒地大吼——“……妈的,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不都在房间里写遗书吗?”
即便这走廊过于昏暗,可我还是清晰看见了萨其马的脸有多么狰狞。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轻易就被骗了。没想到,这个放高利贷的才是我要解决的对象。
“他妈的。”
“操。”
我们同时骂了出来,被我坏了事一定很不爽吧?可被骗的我却更不爽。
——忽然,悲伤男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把腿上的刀拔了出来,随手一丢。在被血染暗的地毯上,那把刀离我有半米——离他却更短。
面对这么一个摸不清底的对手,我久违得极度紧张。并且,我们在极短的时间里,同时确认到彼此的想法——
突然间,他弯下了身,伸出手想去捡刀。一瞬间内,我飞快作出决定,放弃了和他去抢刀,而是直接向他飞起一脚。他却比我想的还要老辣,一瞬间抽回手直起腰,箭步逃下了楼。
“妈的吵死了,还让不让人自杀了?我……”
我踹了个空,一脚踢到了网红脸的门上,于是就有了这段怒骂。我没听完,因为我也匆匆追了上去,好久没这么吃过瘪,真是遇见强敌了——正合我意!可是,我转角,就碰见了熟人。
——“咦?文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