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算什么样的人,可能是消沉的人,也可能是积极的人。
以前还当不良的时候,偶尔会有人战战兢兢地问我,究竟要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变的厉害一些,就像我一样。每每听见,我都会先苦笑一番,毕竟那些毛头小子询问同样是毛头小子的我,让我有种微妙的孤独感。
虽说这种孤独感在遇见绳绳后,就已烟消云散不再萦绕,但的确曾经存在过。
所以,如今的我偶尔会这么想——那些在世界上随波逐流了几千年的存在,究竟是怎么抵御孤独的?
直到那一天,我得到了第一个回答。
遇见名为勤勤的神明,是在端午节过去一周又三天的事。
我把夏威夷衫和短裤放在了家里,换上了小清新的日系夏装,和绳绳出了趟远门。目的地是隔了小半个中国的杭州,在这座柔美秀丽的城市,正好有我极为钟爱的一只乐队来开Live。
它们是来自瑞典的后摇乐队,在被空空杀掉我的音乐欣赏能力之前,我是极为推崇这支乐队的。我怀着积极的心态,心想也许亲耳听见音符,亲眼看见他们拨动电吉他,就会让被空空杀掉的东西复活,于是我和绳绳乘上了飞机暂且离开昆明。
绳绳不用买票,而且还很有深意地告诉我不用管她之后,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我起初以为她回到了我手上的绳子里面睡觉,但并没有,在我入座准备系上安全带读几页《我们将留下光芒》来消磨时间打发无聊时,我偶然且震惊的发现了一件事,狭小的飞机窗外,飞机的左羽翼上,正坐着一抹淡红色的身影,向我招动她的小手。
说真的……我好羡慕。
下了飞机,杭州比昆明还要热,没在外面走个几步我就到处找地方买冰饮。走了几条街道之后,我觉得这是个规划和文化气息都很棒的城市,就是人有点多。
“咦咦咦这里是杭州吗?”
当我们坐出租车,经过西湖附近,在人潮涌动和堵车期间,雷峰塔的塔尖隐约出现在我们视野里,绳绳却爬在车窗上惊愕地问我。我心想她还真是有胆子,不知道去哪就跟我来了。
“哇……完全变样了……”绳绳的脸上充满惊讶,“……怎么雷峰塔也变样了,气质有点不一样耶。”
“以前的塌了,那是新盖的。”我说。
“……啊……塌了……”
绳绳没再说什么,只是流露出少许惆怅。为了让她不那么失落,我将之前她教我的样式用绳子展现了出来,不过平常总会夸我一句的绳绳,此刻却没有理会我手中落寞的花绳。
见到绳绳的反常,我衡量了一下自己的钱包,还有不少。我没什么攒钱的必要,所以可以试试用人民币讨绳绳欢心。
我和绳绳花了不少时间,悠闲地走到了一家著名的小资连锁奢侈酒店,这家位于西湖区的……以价格和独特的中国乡村雅致氛围而闻名的酒店,虽然我的钱包不会喜欢,但也许绳绳会喜欢。
在西湖周边几座古旧的老寺附近,就坐落着这家地段极佳且风格独特的酒店。
这酒店既有中国乡村风格,却又散发着浓郁世外桃源的风貌与气质,农居古屋看似随意实则细致地排列着,内部装潢却考究而有韵味。绿意和落叶散漫的石路让人感到悠闲,以至于夏暑在这里也缓解了许多,绳绳小巧的脸上多少涌出了娴静。
酒店柜台告诉我,只剩一间房,而且要价7000元一天……强忍剧痛刷了卡,我和绳绳入了住。
我要去听的live是明天晚上的事,所以还有大把时间可以慢慢消磨。吃完了晚饭,我坐在床边,一边观望散发柔和暖光的漂亮灯笼,一边思考如何从绳绳那里取回她的笑脸。
“文安安。”绳绳忽然叫住了我,“我没事啦,只是……以前好不容易,能在这个世界上自由游历的时候,来过这里一次,虽然那是很短暂的一小段游历……可是我还记得那时候的景色。”
她抱着膝盖,声音透着失落与低沉,平日的开朗早不见了踪影,我也感到难过。
唉,早知道就不来了,我真是个蠢人,应该先问问的……
她的话音继续:“不过呢,那段时日里,我是一个人慢慢游历的,没有谁可以分享感受到的喜悦……和现在不一样。所以,文安安可以陪我去走走吗?”
我竖起大拇指,怎么可能拒绝呢!
“当然,那我们就挑个人少的时候去吧,比如凌晨。”
“没关系吗?文安安不睡觉吗?”绳绳喜出望外,又有些忧心。
“熬夜是年轻人的必备技能。”
凌晨两点,我们走在昏深沉睡的城市道路上,偶尔有车子匆匆开过。我强忍着哈欠,和绳绳一步步顺着手机导航的路,走往绳绳指定的西湖断桥。
抵达地方后,让人意外的是,就算处于凌晨,可这里的人稀疏还是有些的,也有夜游船在夜中慢慢划开湖水。有些人只是单纯的在湖边站着、蹲着,有些人架着相机,用不时响起的快门声消抹脸上的疲倦,也有些情侣在低语着什么。
无论孤独与否,每个不尽相同的难眠夜晚,总有认识或陌生的人和你一起熬着。
我和绳绳走到桥上,脚踏断桥白堤,南边是晚间望不清的雷峰塔,北方则是同样隐入夜色的保俶塔。这夜景不算特别美,但此时的静谧却让我们感到安宁。
我以为绳绳会感慨上几句,夸夸这夜色如何,或是抱怨什么都看不清楚,但绳绳却什么都没说,好在她脸上的烦忧,都已被郁人的夜色卷走了。
然后,我们在这断桥上,遇到了那个男人。
——“有烟吗?”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语气沉闷、压人。
我望了过去,向我搭话的是位脸刮的很干净,但整个人都让人不快的男人,三十岁左右的年纪,消瘦、脸有些长、五官很深刻,眼神格外阴沉。他的黑西装让我一看就觉得热,却没有流下半滴汗。
“有烟吗?”他又问了一遍。
我摇摇头,不喜欢这种人,要么是不怀好意的小人,要么就是吸毒犯。
“那,要火吗?”他笑着问。
我强硬地对他说:“我没有烟,所以不需要火。”
他问了我第三个问题:“那要钱吗?”
决定不再理这个疯子,我摆摆手,示意绳绳和我离开这里,大半夜碰见这种人总感觉很烦,好不容易好起来的心情又被搅和了。可是——
“唷,大半夜带着神明出来散步,还真是有闲情逸致啊——你想要什么呢?”
我和绳绳都震惊地扭过头,这男人的话是什么意思?我非常希望他只是个吸毒出现幻觉的瘾君子,否则的话,这就不是一般的问题了。在夜色里,他那张轻泛着笑意的脸,却深刻的告诉我,他并没有在开玩笑,神志清醒——所以,他绝不是个简单的人。
“你看得见?”我问了个老套的问题。
“当然,这位小家伙,是什么的神明?以及,你想要什么?”男人接二连三的,将同样却诡异的问句抛给我,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脊背发凉过了。
绳绳不以为然地作答说:“我是翻花绳的神明。”
“是吗,你——”突然,他打断了自己的话,因为看见了我身上的东西。
一件是我挂在腰上,空空送我的小香囊,一个是我手腕上的绳子。男人来回打量了一番,脸色相当不好看。他又凝重地问我:“你见过几个?都是哪些?”
我无暇思索他的提问,因为碰见了与我一样,能看见神明的人,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你也……看得见?”我心里一团乱麻,舌头仿佛打结了。
“当然。”他不耐烦地又说了一遍。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来。这是我头一次这么迫切想弄明白一件事,所以,在冷静后,我用最本能的方式表达了出来,也就是调动了所有的气势,化为一句低沉的话语,来质问眼前诡异的男人。
——“告诉我,你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