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绳绳看起了电视,而我则乐呵呵玩起翻花绳来,继续挑战用绳子翻出那只新学的麻雀,这期间很闲,因为按绳绳吩咐,粽子材料都还没有泡到位。绳绳边看电视,边对我讲起关于端午节的事情——虽说……讲的方式有点那什么……
“文安如果哪天杀了人,一直担惊受怕害怕对方变成了鬼来报复的话!端午节就可以安心了!只要你挂起艾叶菖蒲,就可以安心睡一觉啦,鬼魂都不会扰你!不过到了明天,这就不灵了!毕竟节日限定的吉祥含义是很珍贵的!”
我苦笑了起来,真是个糟糕的前提,哪天我也不打算杀人。
“如果要出门的话,做个小香囊揣着,也能吉利的走一路……不过……唔,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绣香囊赠予意中人了……哎呀这是以前的浪漫啦,别在意别在意。”
意中人?我笑笑摇摇头,还真是古典式的浪漫,真想被人也送一个呢。
说到这的时候,绳绳告诉我可以拿出糯米了。已经泡了很长时间,我按她吩咐,将糯米拿出装好,似乎是说已经可以动手包了。除了米和粽叶以外,还需要准备用来包裹的绳线。
“包粽子的绳子,最好的选择是棕榈,这种纤维柔韧的植物是绳子的原料之一,但是!因为诞生了绳子!所以那种古老的做法过时了!被绳子取代了!”
在这种时候,绳绳仿佛夸耀着自己很时髦一样,让心中隐隐作痛的我不知该笑还是该叹息。
我的家里没什么绳线,翻来翻去,也只从家里翻出以前我亲爱的妈妈刺绣用的绣线,我挑了最粗的那一种,还是很细,但很坚韧。
绳绳的端午节讲座还在继续着:“节日这种东西,三言两语完全说不够,习俗太多了啦,各地又都有差异,但吃的是共通的,所以吃上一个粽子,你就可以自满的告诉自己,已经很好的度过这一年的端午了。”
所以我坐在桌前,按绳绳教的最简易的方法,开始包粽子,那是一头长尖,另一头三角的最常见粽子种类。先将一片粽叶折弯交互,待出了长尖的末端却漏不下一粒米时,就可以将糯米添进去了。
添到五分之四的量,然后将两端粽叶封住口,再用绳子系起腰部的叶尖,微微让米凹陷就可以很牢靠的包好一个粽子了。
我为自己包好了一个而油生自信,可是绳绳却泼我冷水。
“这只是超入门的方法!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包法,不过鉴于你很笨就不教你了,浪费了米和叶子可不好。”
“好好好,我很笨。”
“而且来日方长,今后还有几十年可以慢慢教你嘛,一年换一个花样,而且不止端午,其他节日也很有趣哦!”
几十年——过于漫长的时光,如此想想还真是很期待。
等我成了中年帅大叔,蓄起了羊角胡,留着烫卷的长发,脸上开始有皱纹。我家绳绳还是小女孩的模样,那时候我们的关系又会发生什么改变呢?再久一点,我成了老爷爷,绳绳在我看来,或许就是孙女一样了。
胡思乱想着,我包好几个纯糯米的粽子后,才想起可以加些其他食材进去。于是我检查起葵带来的袋子,那里面有很多食材……呃?
里面是些和粽子不沾边的东西……一个鸡蛋,一朵香菇,一块黄油,一大个奶酪,几根葱,一小把韭菜。她究竟是怎么想的,才觉得这些是合适包在粽子里的?是不是出门前打开冰箱见有什么拿什么?
鸡蛋看来是不可能了……回头煮了吃掉吧。我切碎香菇和韭菜,这还非常勉强能加进去,但其他的就有点……黄油和奶酪……
“加进去吧加进去吧,一片心意!而且,还能吃已经不错了,其实每年都会有人,死在那些不会做饭,却硬要想抓住对方胃的人手里。”
绳绳怂恿着我,一点也没有身为中国神明所应有的传统坚持,居然不阻止我做奶酪黄油香菇大葱粽子。我做了几个这种可怕的粽子之后,认真的想是否应该找个时机去送给李月遥尝尝,来回报给我找了不少麻烦的她。
用完她们带来的全部食材,已经是下午了,手指灵活所以我做的还算得心应手,每天的翻花绳可不是白翻的。据绳绳说包好以后,还要再泡在水里一段时间,若非如此,蒸出来的粽子米就会发硬,说白了和煮米饭需要泡米是一个道理。
我将包好的粽子丢进水盆里,让水完全盖过它们。
——这时,我听见了叫门声……是谁?又是谁来我家?今天真是见鬼了。
“叨扰了。”
男性的声音,感觉很熟悉,我疑惑地打开门,吃惊的发现站在外面的,是那位酒神糟糟。
依旧是相当俊朗的模样,他没有站在自己小店前擦拭酒杯,反而来到了我这里,这实在是很不可思议。我还是第一次在巷子以外的白天见到他,糟糟身上的布衣和往日不同,系着一根很长的带子,是由红黄蓝白黑五色绳扭在一起做的。
“……好可怜啊,自己给自己做长命缕。”绳绳相当怜悯的抬头看糟糟。
糟糟带些尴尬地咳了咳嗽,那副俊朗的面容变得很平易近人,他转向我温声说。
“那个……客人,此番来,是因端午至,特献小酒。”
说完,糟糟端出我用过很多次,因而已经熟悉的杯子递来,里面是一杯黄酒。我接了过来,正准备接受他的好意畅饮下去,但糟糟微笑着抬手拦了我。
“这是第一杯,雄黄酒,不仅可饮,且能画额。”
“文安,就是……在我额头上点一下啦,不要写‘王’字,也不要涂其他地方。”
我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习俗,大概是爸爸偶然提过吧。似乎是要给未能饮酒的小孩子吉祥的意义,所以要将雄黄酒涂在对方身体上,能驱邪还是什么的。
用食指沾了一点酒水,我俯下身,试着碰触绳绳的额头,虽然并没有碰触的实感,但酒水的的确确留在了她的额上。这也饱含着我对绳绳的祝愿,我很高兴能做这种事。
“嗯,好啦,可以喝掉了。”绳绳点点头,“不过……酒神亲自带端午三杯来耶?好奢侈……好奢侈。”
“不会醉吗?”我问,因为想起以前喝了很多而一觉睡了好几天的事,不止一次经历过了。
“别担心,节日的习俗酒是不会醉人的,我的酒,仅在人需忘却什么时,饮下才会醉人。”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真不愧是酒神——我将这杯酒喝入肚里,纯粹的黄酒香味,但夹杂着一丝尘土味,或许那就是加进去的雄黄吧。
“还有两杯。”糟糟笑着说,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酒壶,往我手中杯里新添了一杯酒,他徐徐说道:“这是蒲酒,请直接畅饮。”
我慢慢喝掉了这一杯,意外的清香,甜美,青草和自然的味道。我喜欢这种酒,下次去就多喝几杯这个吧。
“第三杯——朱砂酒。”我的杯子再一次满了,“请洒一些在宅中,可驱邪。”
我沾出一点捏在指间,随意的洒在了自家地板上,心里暗暗感慨酒神真是瞎……很讲究。得到酒神许可后,我喝掉了这一杯,很特别的酒味,并不鲜美,但很有滋味,犹如喝进了夏日的蝉鸣。
谢过糟糟之后,他收回了杯子。
“不过为什么会这么麻烦来送酒呢?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我也没办法回礼。”
“不必在意,因为要离开这座城市了,来向熟客送上祝愿。”
我吃了一惊: “要离开了吗?”
糟糟点点头,退到了我家门外,露出了像煮鸡蛋的蛋白那样洁白温润的爽朗表情。
“小店本就是旅行的酒铺,虽然机缘巧合在游离到昆明时,遇见了客人这样奇妙的人类,很不舍得,但小店要继续旅行了,这片土地上,还有许多有忧愁而不能忘掉的神明在等待我的酒。”
我由衷有些伤感,因为我很喜欢糟糟这尊酒神,糟糟望我的视线添了几分柔和,淡声向我说。
“别担心,六十年后就会再见的,那正是我走尽中国一周的时候,到那时候,再请客人来饮一杯吧,很快的。”
“对我而言是很漫长的。”
“也是。”糟糟略带苦笑地嘟哝了一句,紧接着,他又轻描淡写的对我讲:“那,有需要转达的吗?”
“……还是由我自己去说吧。”
既然酒神的铺子要离去了,那么常在那儿饮酒的常客,想必也要离开了吧——就让我去向空空道个别,再好好道个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