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事,就是山寨的选址。”
刘禅先从好懂的讲起,给几位寨主讲起了“山贼的自我修养”。
“首先,要保证一定的自给自足能力。要有一定的耕地,充足的水源,还有自行打造兵器所需的矿产。”
吴地山越之民对打造兵器并不陌生,虽然质量说不上多好,但只要有矿,起码就能保证人人有武器。
“而这几点,长沙郡都不具备。依我看……”刘禅说着摊开自己手中的地图,手指划向东北,“不如选在这里。”
刘禅的手指最终停在了庐江郡与丹阳郡交界之处。
“此地山间多有铜铁产出,虽有江河穿行,水源不缺,却水道不宽,走不得战船。
“且地处两州之界,地形复杂,万一哪天力有不敌,亦可游而击之。尔等可择一易守难攻之处兴建山寨。”
几位寨主连连点头,柴荣紧盯着刘禅指向之地,力求将这地图与刘禅说的话牢牢印在脑海里。
“位置选好了,第二件事便是如何养活自己。
“纯靠种地养活你们这么多人,那是不可能的,当山贼嘛,劫掠是重中之重。”刘禅说着环视几位寨主,笑问道,“那你们想好今后劫谁了没有?”
几位寨主面面相觑,心道这活儿咱熟啊,有什么难的?
“平日劫些人单势孤的过往商客,倘若哪个县城空虚,自然就可以劫掠乡民……”
“不能劫掠乡民。”
寨主们还未说完,便被刘禅斩钉截铁的打断。
“可是……若不劫掠乡民,钱粮人手却要从何而来?”
“我说,不能劫掠乡民。”刘禅严肃道。
“是。”几人点头称是,然而心中还是难以理解。
刘禅见几人答应,面色稍缓:“不理解没关系,我告诉你们为什么。
“落单行商、穷苦百姓,他们能有几个钱、多少粮?这还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
他拿出几样东西摆在案上,分别是一块银子、一枚铜板、一把土。
“这是东吴孙家,这是其他豪强世家,这是百姓。
“就算当山贼,也要有立场,也要有依靠,否则便如无根之木,早晚必亡。
“这三者,尔等打算依靠谁?”
其他寨主还是一脸茫然,柴荣却若有所思。
刘禅一指银块:“靠他孙家?那尔等必须自愿下山,勤劳耕种,青壮从军,缴纳赋税,跪着乞食……笑话!
“我问问你们,咱为什么要上山当山贼?不就是腿脚不利索,跪不下去吗?”
刘禅一拍案几:“咱不就是要站着,还把钱挣了吗?”
“对!跪不下去!”
“想让老子当顺民,除非是公明将军此等明主,他孙家算个屁!”
刘禅双手下压,群情激愤的寨主们渐渐安静下来,他继续道:“那依靠豪强世家?咱对他们有利用价值吗?”
柴荣首先摇摇头,他了解那些豪族世家,无论是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的恶霸,还是周济贫困、维持治安的名门。
自己这些人在他们眼里,都是垃圾。
“你们去劫掠百姓,是和孙家争夺资源,是破坏世家豪强壮大的土壤,他们不会放过你们。百姓深受其害,更容不得你们,到时尔等举世皆敌,焉能不死?”
“嘶……”寨主们倒吸了口冷气,这回他们听明白了,不禁一阵后怕。
默默站在刘禅身后的胡立也是颇多感慨,难怪他胡立能在峨眉山盘踞多年而不倒,原来是无意间选对了路。
见几人终于抿出味来,刘禅缓缓道:“既然出身于百姓,便要立足于百姓,这样,今后才能依靠百姓。
“你们可以劫掠官府,可以劫掠大型官商,更可以劫掠为恶乡里的豪强。哪怕这样风险更大,却唯独不可以劫掠百姓,因为这看似安全的,才是取死之道。
“非但不能劫掠百姓,你们反而要把劫掠所得分一些与穷苦百姓。
“如此一来……只需豪族与官府今后走错一步,你们的人手便会从四方而来,源源不绝。
“此虽为贼,却是义贼。外有所依,方能长久。”
柴荣原本迷茫混沌的双目变得亮了起来,仿佛有人为他拨开了前方的重重迷雾。
他起身恭恭敬敬的对刘禅长揖到地:“听公明将军一言,柴荣只觉茅塞顿开。公若不弃,柴荣从此愿追随将军左右,鞍前马后,如有二心,天地不容!”
其他几位寨主虽然还是没完全听懂,但也大受震撼,此时也纷纷下拜:“愿追随将军。”
刘禅将柴荣扶起:“某今日既是为诸位解惑,也是作别。追随之说,却还使不得。”
柴荣闻言大惊:“将军要走?”
刘禅点点头:“某尚有要事在身,身不由己。”
“敢问将军何事?若有用得上我等之处,我等必竭力以报!”
“是啊公明将军。”
“将军你就说干谁吧,我只要说个不字,便是豚犬不如之辈!”
刘禅笑得很微妙:“诸位好意,宋某心领了。尔等若能寻一处宝地,兴建山寨,勤加操练,发展壮大,便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其他寨主还欲再劝,柴荣却品出了些不同的味道。
他拦住其他人,上前拱手:“公明将军于我等有大恩,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会。来日将军但有差遣,莫敢不从。”
刘禅点点头:“诸位有心了。不急,在抵达陆口之前,咱们也算顺路,我可再传授一些统兵、野战之法,然而时间有限,能领悟多少……便看诸位的天资了。”
几人大喜,连连道谢。
休整一日之后,刘禅与众山贼怕大批官军前来报复,便急匆匆搬空了柴家寨,一路跋山涉水,向东北进发。
路上他又为几人讲了些易学易练的简单军阵,和一些游击战的常识。
大部队快要接近陆口时,便与他们作别。
刘禅已出来快半个月,是时候该回去了。
……
江夏郡,夏口,都护府。
孙权的堂弟孙皎,如今刚过而立之年,此人轻财好施,待手下官员将领都不薄。
在孙家宗室中,也算是年轻人里比较有能力的了,原本前途无量。
只是他年纪轻轻,近来却常感觉胸口气闷,劳累激动之后常觉左胸闷痛难忍。
瞧了许多医匠,喝了不少药,却始终不见好转。
听说曹操被迫退兵,刘备已经率军拿下汉中,这让他的状态更差了。
那荆州关羽兵精粮足,如今后方稳固,拥有汉中的益州已几乎成了铁板一块,曹魏又损兵折将。
倘若他趁势兴兵北伐,进取中原,此事若成……这天下,哪里还有他孙家的戏唱?
忧心忡忡的孙皎,越发感觉胸口闷痛的厉害。
“唉……”长叹一声,孙皎端起药碗。
“禀将军,长沙郡有消息传来……”
孙皎抬头见来人一脸颓丧,便觉不好。
长沙?关羽总不至于发了失心疯,突然发兵伐吴吧?
那长沙还能有什么坏消息?
“是何消息?”
“长沙……”
孙皎一皱眉:“但讲无妨。”
“长沙的吴硕将军,讨伐山越不利,麾下两千人几乎全军覆没,只有留守临湘的士卒幸免。”这名驿卒不敢看孙皎的脸,低着头快速说道,“吴将军亲自出战,也已死于军中了。”
“什么?!”
当啷一声,药碗坠地,药汤洒了一片。
孙皎捂着胸口,只觉得疼痛越来越剧烈,却依旧压不住心中怒火。
“那长沙贼可战之兵想来也不过千人,又分散各寨,不通战阵兵法。我已与他两千之众,即便剿匪不力,他又怎会全军……全军覆没?”他胸膛起伏,双唇铁青,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废物,废物!”
两千外军没了,原本哪怕心疼,却也不算伤筋动骨。
那吴硕虽有些本领,又不是什么名将,死也就死了。
可这事儿传到堂兄耳中,传到朝堂上,太丢人了啊!
他一直想做出些成绩,以期压吕蒙一头,成为东吴西部战区的最大话事人。
现在可好,偏于此时丢了这么大的脸,希望算是彻底泡汤了。
他越想越气,越气胸口就越疼。
“呃……!”
突然间剧烈的疼痛袭上左胸,孙皎顿时双眼上翻,四肢挺直向后倒去,面色铁青。
“哎,将军!将军?!快来人呐~!”
……
史载:孙皎,字叔朗,建安二十四年……卒。
刘禅等人一路紧赶慢赶跑路的时候,本以为会遇到围追堵截,不想一路上都很平静。
就好像歼灭两千东吴官军的事情没发生一样。
他却不知,主持此事的都护、征虏将军已无暇发兵了……他已经被发丧了。
而其麾下的将士们短时间也不会出征了……因为他们已经开始准备出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