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长沙郡,郡治所临湘县。
正如刘禅所料,攻打五方山柴家寨的兵,正是自临湘县发来。
然而他没料到的是,这些兵却不是什么郡县兵。
而是东吴的正规军……
当然,同样是官府正规军,也有强弱之分、中外之别。
所谓中军,即是直接隶属于他孙家的兵,比如孙权的禁卫军,以及他划拨给宗室族亲统帅的兵。
这部分人勤于操练、待遇颇高,算是吴军的精锐。
而外军,则是除此以外,由其他将领、官员奉命征募来的兵卒。
这些士兵从“所有权”上来说,仍归属于孙家,却由外将指挥。
无论待遇还是训练,都与中军有天壤之别。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与孙吴的特殊兵制有关。
孙吴虽然也采用世兵制,却是不同于曹、刘的“世袭领兵制”。
出身于世家的将领们各领家族私军,即便身死,这些部队也可继续由家族其他成员继承。
除非你家死绝了,这些兵才会“收归国有”。
这是孙家对江东大族妥协的产物。
吴郡的陆、朱、顾、张四大家族,把持着除中军外东吴最强大的武装力量。
其地位之显赫,不是那些益州家族能比的。
相比之下外军的存在就十分尴尬,谁都不愿意投入资源,成了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存在。
而去攻打柴家寨的,便是一支“外军”。
统领这支外军的人叫吴硕,虽与那位因衣带诏事件被曹操所杀的东汉尚书郎同名,但并不是同一个人。
他是孙权堂弟孙皎的麾下将领,此时正率外军两千人,领孙皎之命,负责此地清剿山越的工作。
当然,现在仅剩1500多人了……
吴硕得到消息,各寨青壮匪徒陆续下山,啸聚于外,欲行不轨。
于是他便趁其老巢空虚,兵分五路偷袭敌方山寨。
他亲领一曲镇守临湘,以防贼众劫掠县城。
本以为此次行动万无一失,结果……
其他四路兵马加在一起只死了不到百人。
五方山一路却全军覆没了……
“哼!”吴硕一拍案几,“废物!”
被放回来的几个吴兵俯首跪地,不敢抬头。
“兵分五路攻寨,就属你们打五方山的兵最多。结果呢?就他娘的回来你们几个!”吴硕说着将案上一卷书简砸了过去。
准头不错,正砸在一个吴兵头上。
竹简沉重,砸得那人头上一声闷响,他却只闷哼一声,不敢求饶。
吴硕的脾气他们知道,这时候保持沉默才是最安全的。
果然,见几人噤若寒蝉,吴硕怒火渐消。
“为何全军覆没?那五方山寨主未曾带人下山吗?”
直到此时,一个士兵才敢抬头:“报将军,那寨主确实带人下山了,我等拔寨之时未见多少青壮,都已经攻破寨门去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那寨主不知怎么又带人回来了。”那士兵哭丧着脸,委屈都要顺着眼角溢出来了,“我们带着人,进了寨,杀着余匪还搜着财,突然就被他们给偷袭啦……呜呜呜。”
“闭嘴!”吴硕愤而起身,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他们有多少人?”
“大概……大概几百人吧,不比我们少。”那士兵又补充道,“可是那些山贼人人着甲,装备精良,还有弩……”
吴硕这個气啊。
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敢为了给自己开脱罪责谎报军情、夸大其词?!
呵呵,几百山贼人人着甲?还有弩?
你怎么不说还有他娘的盖世猛将呢?
“对了,那寨主全身玄铠,擅使长矛,武艺高强,端的是盖世猛将……”
“来人!”吴硕气得一声大吼。
“在!”
“拖下去,斩!”
几个士兵哭嚎哀求着被拖了下去……
吴硕一脚踢倒案几,怒道:“明日点兵,我自领千人去讨五方山。倒要亲自会会那什么盖世猛将!”
……
又过五日,正午。
柴家寨所在山头以南,尚有40余里的一处山谷。
此地两侧山势起初平缓,而后陡然拔高,颇为险峻。
“公明将军,我等已在此处埋伏两日……会有人来吗?”柴荣瞧瞧天上高悬的日头,抹了把脑门上的汗。
若不是刘禅在柴家寨的战绩在那摆着,换个人让他们在此干耗两日,他早就拍屁股走人了。
他们人多势众,只需守于寨中,不管敌兵自哪个方向来,有何惧哉?
何苦到此处受这个罪!
刘禅此时并未披甲,正在几个亲卫用身体搭得荫凉处安逸的躺着,口中哨声吹着众人不识的小曲。
倒不是这些人孤陋寡闻,《这一拜》的旋律,这年头的人当然没听过……
“不急不急,都说让你把那皮甲脱了,来来,喝点水。”刘禅停了口哨,乐呵呵的完全不像要打仗的样子。
“嗨呀!”柴荣围着刘禅踱步,哪安稳的下来,“我等千余人在此处所耗不菲,倘若敌军自别的方向偷袭柴家寨……”
刘禅见他这么着急,起身笑着拍拍他:“柴寨主不必担忧,敌军只会从临湘而来,先走水路,自罗县下船徒步行军。欲往五方山则必经此谷,我料这几日之间,敌军必至。”
一股胸闷的感觉让柴荣堵的难受。
你咋说的像你亲眼看见了似的呢?
“几日几日……到底要几日?”柴荣小声嘟囔着,感觉自己态度不好又连忙解释,“非是我等信不过将军,实在是……”
“啊。”刘禅忽然出声。
柴荣以为情况有变,忙上前问道:“怎么?”
“该午睡了,不然疲乏不堪,如何迎敌?”
柴荣:“……”
瞧着在“人造荫凉”下面枕着胳膊真就睡过去的刘禅,柴荣心态崩了。
其他几位寨主也各有怨言,此时都凑过来,将他拉到一边轻声道:“柴寨主,这宋江不会是在耍我们吧?”
“是啊,我等守在此谷,日晒虫咬呆了两日,却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他若真有那么大本事,又怎会从吴郡被人赶出来?我看就是故弄玄……”
“报——!”
几人正商量着要不然干脆打道回山,却有一匹快马入谷。
那斥候下马上山,一路灵活的攀至刘禅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在几位寨主愕然的目光中,刘禅猛一睁眼,将手中树叶扔到一旁站了起来。
他拍拍手,朗声笑道:“劳各位久候,咱们等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