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到南城后,队伍里又多了两个人,一个是驵侩也就是牙行的掌柜,一个是郑经的墨家弟子小鲁。
按照这个时代的规定,但凡涉及到固定资产的买卖,都必须得通过牙行来做中介,因此, 那个想要转手的造纸工坊,也是通过牙行来进行交易的。
而郑经想要去看场地的话,也是得通过牙行,而不是原主。
至于之所以要叫上小鲁,那自然是一旦造纸工坊被买下来,那肯定会涉及到场地和工艺改造的事,因此郑经打算,这事就交给自己的这位弟子去负责。
事实上, 上次买的那个庄园的改造,现在也是由小鲁在负责。
只不过相比那个庄园的改造,造纸工坊的改造就要复杂多了,郑经也正好想利用这一机会,来对小鲁的水平进行适当的提升。
这徒弟既然已经收了,总不能只让他卖命,而不教他真正的本事。
车辆很快就出了会宁城,向着东南方向驶去。
毕竟是会宁城的城郊,因此就算是已经出了城,可沿着秦淮河边宽阔的马路往下行使,还是可以看到秦淮两岸呈现的依然是繁华景象,沿河两岸遍布铺面、码头、篁锅、窖坑、碾坊、料坊等,造纸工坊似乎也有不少,但大多以廉价的草纸居多。
马车很快就在一座工坊门前停了下来。
相比他之前在南城买的那座庄园,这座工坊就要简陋了许多,工坊的主要建筑, 是青瓦木结构的一层楼房,通过带顶的走廊把一间间用来加工的房间给连起来,但面积却是不少, 据郑经简单目测,占地面积起码有十余亩,除了工坊用地之外,还有一大片空地。
最为关键的是,地理位置还极佳,就在秦淮河边,用水或引水都极为方便不说,还临近货运码头,进料和出货都极为方便。
就它了!
简单参观了一遍之后,郑经做出了决定。
价格也不算贵。
像他上次在南城买下那座占地七八亩的庄园,就花了三千两银子,而这里的面积足足是那里的两倍大,价格却便宜了一半,只需一千五百两银子。
还包括已半停工的所有设备,外加十几名处于半失业状态的造纸工匠。
这价格对于现在的郑经来说,简直跟白送没啥区别。
当然,就算郑经把它给买下来,想要用它生产出上等的竹纸的话,还得做一番大的改造才行,甚至于说,整个工坊都得重新规划以及重建。
但这并不影响郑经买它。
“你去把手续给办一下吧,等拿到地契后,你先找人把围墙给建起来。”
他立即就吩咐起了陈管事。
程序还是照旧,他负责拍板,陈管事负责办手续,至于改造的事,他则又带着小鲁再次在工坊内转悠了起来。
身边还跟着一个跟他寸步不离的德王爷。
今天的德王爷算是有点小失望了。
他原本以为,跟着郑经出来,应该又有热闹可看,谁知这家伙竟然是来买造纸工坊的,而且还是这种廉价得已无法经营下去了的造纸工坊。
这让他忍不住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办法?你以为自己买下一家造纸工坊,就能把一本书的银子给降到二两银子以下?”
他算是记起了郑经昨晚夸下的海口。
可问题是,自己造纸就不需要成本吗?再说,就凭这破旧不堪的旧工坊,就能造出能满足印书需求的上等纸张来?
他严重表示怀疑。
郑经却是笑了笑,吩咐小鲁道:“你去跟匠头说,想办法去采购一些去年才长出来的新鲜毛竹回来,然后再采购一些瓷土回来。”
他又开始给小鲁派起了新的活计。
这座造纸工坊虽然已处于半停工状态,但工匠们都还在,因此,郑经决定,在对工坊进行改造之前,也别让这些工匠闲着,争取把竹纸给先试制出来。
反正从工艺上来说,不管是造麻纸,还是造竹纸,具体的工艺流程都类似,用的都是麻藤或嫩竹的纤维,区别只在于处理方法及具体的配方有所不同。
还有就是,麻藤需要特别栽培后才能收割,而毛竹这东西却是到处都是,比如说最附近的紫金山上,就有大片大片的毛竹林,并且价格还比麻藤要便宜上很多很多。
毛竹这东西,从出笋到成竹仅需要50一60天时间,而且造纸的话,恰好还得用嫩竹,像今年春天长出的竹笋,到下半年就可以砍伐利用,这样一来,造纸厂根本就用不着担心原材料不足的问题。
“你想用毛竹来造纸?”
德王爷惊讶地问道。
他算是听明白了,郑经用来造纸的原料并不是麻藤,而是毛竹,于是,他又被这一被他看来是异想天开的想法给惊到了。
“是啊,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在小鲁按他的吩咐去找工头后,郑经总算有闲工夫来搭理德王爷了。
也确实给搭理一下了。
要知道,任何新鲜事物的出现,都得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最好是能有所铺垫,否则的话,就会让人感觉突兀。
“你觉得可行?”
不出他意料,德王爷又半信半疑地问了起来。
“这就是你不懂格物致知的缘故了。”
郑经立即又拽拽地回了这么一句。
先把德王爷给打击了一番,这才又说道:“造纸,不管是蔡伦所用的树皮、废麻头、烂渔网及破布等原料,还是麻纸所用的麻藤为原料,用的都是其中一种叫植物纤维的东西。
“而要论植物纤维的含量,毛竹可是比麻藤要多得多,既然麻藤能造纸,那为何毛竹不能造?”
他总算为即将提前诞生数百年的竹纸做起了铺垫。
理由则归功于格物致知。
于是这一说,立即又把德王爷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植物纤维?
有这样东西吗?
我咋没听说过?
一提起格物致知,确实是他的短板,因此他只能继续问道:“那你还买瓷土干嘛?难不成你还打算造瓷器?”
“这你又不懂了,瓷土是用来增白的,难不成你不知道,瓷土一烧就会变白?
“因此我在想,既然瓷土能增白,那假如我往造纸原料里加入适量瓷土的话,纸张也会不会变得特别白净呢?”
郑经又“假设”道。
其实这并不是假设。
在后世的造纸工艺里,不管用什么原料,想要让纸张变白的话,有两种方法。
一是将已经过泡料、碎料、煮料、洗料工序后的植物纤维暴晒,晒上个两到三个月后,纸浆就会变白。
但这种方法比较费时间。
二是添加其它增白剂。
能被用来当造纸增白剂的原料有很多,比如说破碎后的石灰石、贝壳,高岭土,钛白粉,滑石粉等。
但效果最好,最省事,也轻易能在这个时代找到的,还得数高岭土,也就是烧制瓷器常用的瓷土,用瓷土当添加剂所造出来的纸张,不仅白净,还拥有很好的吸墨性和光泽度,并且还能增加纸张的不透明度。
这样一来,他就能用比黄麻纸还要低廉上不少的成本,造出比白麻纸还要好上很多的优质纸张来。
这就是他的底气所在。
当然,他还是以假设的方式,来把原理归功于格物致知。
只是这样一来,就更是把德王爷给弄懵了。
这真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