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说,人多力量大呢?
昨日只主要是李大山一人唱戏,今日可是百多号人的群戏。
就排场,声势和画面感上,带来的效果肯定是大不相同。
这边官老爷还没来得及升堂,这桉子还没审,钱家杀人放火抢劫偷尸的事便已传开了,且几乎所有城中百姓都认定,就是钱家干的!
没看到吗?人家人证物证俱全,并不是空口白话!
否则人全村这么多人怎会都这么言之凿凿?
否则他们这些农人怎么敢跟大家族对抗?
他们难道是自己放火烧了自己家,自己断了自己腿,就为了冤枉钱家?
没看到这些村民多可怜?多少人身上都被火烧伤?几乎都没几人身上还完好?
普通人都有同情弱者的心理,一旦接受了这些“可怜人”的洗脑,这样的判定也就先入为主了。
当然,在村民们看不见和不知道的暗处,也有人在暗暗使劲。
比如陶然,在进城之后,她先是去了最大的一个集市。
昨晚在张氏家中,她可是捞了一个包袱的。
包袱里的箱盒全都砸开后,她弄到了几件金银首饰,几块碎银和若干铜板。
铜板放在身上过于累赘,她索性用了。
这个时候正是早市,人来人往。
她找了一群小乞丐,一人给了十个铜板,让他们去人最多的地方喊“有人在官府门前上吊了”……
这些喊声,很快就充斥在了市场上空。
犹如一针兴奋药剂,人群一下嗨了。
古时平民的乐子可太少了,看热闹几乎是成本最低,兴奋点最多的乐子所在。
于是效果立竿见影,大量人群闻讯都结伴往官府门前去了。
加上早起市场多是姑婆,这些人平日最爱看八卦,嘴也最碎,这可确保钱家昨晚的恶行可以最快速度散播开。而她们一旦前往第一现场,更可保接下来多日的话题度。
就这样,官老爷还没上衙,外面就已经有人在击鼓鸣冤;官老爷还在换官服,外面关于钱家的各种恶贯满盈的说辞已经传开;官老爷准备升堂时,衙门外面已是人山人海,经过一众村民的渲染后,各种言之凿凿的言论对钱家的口碑影响已是不可逆转……
钱家被这莫名其妙的攻势打懵了。
他们冤枉啊!
他们确实不爽昨日拿出来的那笔银子,他们确实想过看有没有办法挽回那笔损失。可他们什么都没做啊!
现在他们府里就有一堆叫人焦头烂额的破事。
府里名声已经受了挫,会不会影响大老爷;二老爷在闹分家,族里已经被惊动;倪虹在闹寻死;钱丰在闹情绪;钱祥昨日对着一众奴才大打出手也差点闹出人命……
府里乱成这样,就算他们想对李家做点什么也腾不出手啊!
钱老太很生气。
还用说吗?
要不怎么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呢?
这事明显是昨日那帮乡巴老尝到了甜头,想着他们撒泼一番就赚到了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银子。于是便故技重施,想要再来一场讹上一场。
故意烧了房子,如此,钱家不但得给他们赔偿,还得帮他们建新房子是不是?故意说钱家入室抢劫,是不是还想跟钱家再索要一千五百两银票?
真有脸了!还一烧就烧了四家?都想钱想疯了吧?
还偷尸?按着协议,说好他们回去后就要给金桂即刻落葬的,可见他们压根没给金桂埋了。他们要做什么?是从一开始就想留着尸体好继续讹诈吧?无底洞是吗?
钱老太火冒三丈。
钱家就这么像冤大头?
昨日的一千五百两已让钱家憋屈不已,今日他们自然不可能再这么傻。
于是钱家应诉之前,反手就先来了一个反告。
他们请了城里最好的状师,控诉李大山他们所在的凉山村村民诬告以图勒索。
如此这般,更热闹了。
而这种时候,陶然怎么可能只看热闹不做事?
官府那里,也该有些压力了。
于是,衙门门前围聚的人群里,很快出现了一种质疑官府反应迟钝,是“官官相护”的声音。
来自一群书生。
他们控诉钱家欺人太甚,指责钱家为了逃脱罪责而反咬,质疑官府是否因为钱家有人在当官所以与之勾结?对之包庇?官府究竟能否公平审桉?今日是否还要将桉子压下去?
这帮人的嘴皮子可就熘了。有文化,说起话来一套一套。他们掷地有声,愤慨出头,叫知县一个头两个大……
陶然干的。
刚刚这段时间,她就围着集市和最热闹的几条主街转悠了。
有很多东西,古今都一样。
比如,越是权贵,越是在意名声,越是害怕舆论。很多法律奈何不了他们的事,舆论可以。借助舆论的力量,很多时候更能达到目的。这一点,刚好陶然擅长。
比如,古往今来,平民们最容易被压迫欺辱,平日里委屈积攒着,都是骨子里憋着一股反意。面对强权,这些不满不甘很容易变成对同样弱者的共情力,转化成反对声。
比如,古今的读书人都是最容易被扇动,思想上的嫉恶如仇会让他们更愿意发声和出头,以对得起自己读过的书,收获一定的成就感……
这些心理,陶然都用上了。
她画了个惨相十足的妆,以凉山村村民的身份,用实力挤掉了一家茶馆的说书先生,站到台上,开始了她的表演。
简而言之,就是利用她添油加醋的故事来——扇动。
之所以选这家茶馆,就是因为今日这里有什么诗会,一群书生秀才集结要争一个最优……
吟诗作对?能吃饱饭吗?老是扯些没用的有什么意思?于是陶然指引他们去了更能发挥他们价值的舞台……
世道不好,流民遍地,不满情绪本就充斥,读书人难以出头,对那种用强权强取豪夺,一手遮天的行为更是厌恨。
他们很快就被鼓动着走上了街头。
……
而接下来的陶然便开启了她的逛街之旅。
衙门那里,没什么好看的。
无非是村民和钱家都不满,都委屈,都要求一个公道。
这桉子,对衙门很棘手。
即便不考虑是非曲直,他们也很难断明白。罪魁祸首早已逃离,怎么判都对不了。据陶然预判,恐怕衙门只能先拖着……别说一时半会儿,恐怕就是三五天都不会有结果。
所以,她还是做些更有用的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