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露出一角,空气中夹带带着湿润的露水味,郭胜候在太极殿外,感受到了一阵凉意,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下意识的裹紧了官服。
宽大的官服阻挡住了清晨的寒意,郭胜感到了一股暖意,心里开始平静下来。
在抢到李世民下发给京畿府的这件差事后,郭胜心里一直都充斥着亢奋。
但是在这个凉爽的清晨,郭胜冷静下来了,这心一凉,脑子自然也就清醒了,这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了一股不对劲。
但郭胜一时又想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劲,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王胃出来了,郭胜赶忙行礼。
“王公公”
“郭大人”
王胃还了一礼后说道:“陛下召见”
“诺”
郭胜又行了一礼,比刚才更板正更严肃。
等着郭胜规规矩矩行完礼后,王胃就带着他往殿里走。
但王胃刚转身,郭胜就又说道:“王公公,陛下让下官查的桉子已经明了,有一把剑需要面呈陛下,下官存放在了宫门金吾卫处,您看……”
“郭大人放心”
王胃知晓郭胜的意思,对着门外的一个小太监挥挥手。
小太监低着头迈着小碎步,赶忙就走了过来。
王胃从腰间掏出自己的令牌,递给小太监,说道:“去金吾卫那,把郭大人的剑取来。”
“诺”
小太监双手接过令牌,转身就是一路小跑。
而郭胜则跟着王胃穿过外殿,走到内殿的时候,郭胜停在了门口,王胃径直走了进去。
看着内殿里,坐在御座上的李世民,郭胜弯腰抱手,大声却又不显得突兀的喊道:“臣,郭胜参见陛下”
李世民正认真的看着奏折,头也没抬道:“免礼,进来吧”
“谢陛下”
郭胜弯腰抱手低头,快速走了进去。
在离御座的台阶还有两三米的时候,郭胜停了下来,这才直起了腰放下了手抬起了头。
就这么恭恭敬敬的站着侯了一会后,李世民看完奏章后,问道:“事情可查清楚了。”
“启禀陛下,臣已连夜查清。”
郭胜说着,就拿出了所写的奏章,王胃走过来接过奏章,递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拿过奏章,看到开头的歌功颂德,冷哼了一声。
片刻之后,李世民看完了奏章,生气的往桌上一拍,问道:“既然如此,京畿府如何处理。”
这个问题让郭胜一愣,赶忙说道:“这……此事毕竟牵扯到了巡防营和金吾卫,还请陛下御裁。”
李世民看郭胜把皮球又踢了回来,颇为生气。
什么意思?朕养你们是吃干饭的?一个小民犯的也不是死罪,你让朕如何处理?
处理轻了金吾卫巡防营面上过不去,处理重了他的面上过不去,这堂堂帝王至尊,因为这么一件丢人现眼的丑事,亲自处理一个小民,这传出去,李世民的脸往那放。
李世民虽然非常不满,但这郭胜,在短短时间就查清了此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李世民也实在不好发火,沉吟了一会后,澹澹道:“无妨,此事既由你负责,那你先说说该如何处理”
“这……”
郭胜一时语塞,他现在知道那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了,也想明白了,当初府尹为什么一副的我不管事啥都交给你的样子。
原来这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送命题,不管怎么处理都是个得罪人的差事,这别说立功了,他能保住仕途都不易啊。
郭胜现在跟皇帝思虑的一样,他要是处理轻了,会得罪金吾卫和巡防营两个衙门的人,处理重了又会有损自己的名声。
重点是,这事难就难在林凡戏耍了金吾卫和巡防营。
李世民怎么可能让人知道,维持京城治安秩序的金吾卫和巡防营,因为被一个小刁民戏耍,然后他们上百人之间大打出手。
这种丢失朝廷面子威严的事情,李世民怎么可能公之于众?
而这时候,又要给林凡定罪,那明面上就只剩下了,擅闯宵禁这么一个罪名了。
而你要说,就因为误了宵禁这么一件小事就严惩,这传出去郭胜在百姓之间还能有个好名声吗?
这长安城,每晚闯宵禁人的多了去了,君不见那平康坊夜夜笙歌,还有那些达官贵人的子嗣,那个天天晚上不在平康坊寻花问柳。
这都没人管,偏偏一个普通老百姓误了宵禁,你就处罚的贼啦重,这搁谁谁能服气?
悠悠之口重于泰山,你在百姓之间的名声都臭了,立志要做圣明之君的李世民,怎么会用这样的人?又怎么敢用这样的人。
郭胜进宫的时候,还希望着立功受赏,但现在,功劳他是不敢想了,只求李世民能开恩放过他,这事他是真的不敢处理啊。
郭胜的内心活动很激烈很丰富,李世民等了半天,都不见郭胜张口说点什么,不耐烦的问道:
“怎么?卿家乃京畿府长吏,管的就是这刑罚之事,如今就不知该如何,处置一个刁民吗?”
“这……”
郭胜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无数细小的汗珠,他现在后悔不已,昨日真他娘的鬼迷心窍,一心只想立功,现在却把自己搞进了一个死局里。
看着郭胜还是唯唯诺诺一言不发,李世民是真的不耐烦了,冷语道:
“爱卿这么多年,在京畿府都在混日子吗?身为执法长吏,却不知该如何处置一介小民,你对得起朝廷给你的俸禄吗?”
李世民说的极为冷静,可这话中的怒气,吓得郭胜直接跪了下去。
“陛下息怒此子胆大妄为,可……可……可流放琼州。”
郭胜颤抖的说完这句话以后,感觉他的心,直接就死了。
李世民这才略显满意道:“起来吧,此事既然你负责,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诺”
郭胜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心中苦涩不已,本以为是场手到擒来的富贵,谁知道这一开始就是个烫手的山芋。
李世民看着郭胜魂不守舍的样子,虽然有点不忍但也没办法,这事自从他交给京畿府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不论谁接手那都是这个结局,只是没想到会是郭胜,更没想到他会自己主动跳出来,谁都拦不住他。
本来李世民觉得,这郭胜的能力还是不错的,谁料这次会这么愚蠢。
那李世民也就没办法了,只能看郭胜他走不走运了,要是运气好没人搭理这件事,那他自然平安落地。
可以李世民对那魏征的了解,此人定不会放过这种事,哪有错过宵禁,就流放三千里的。
想起那魏征,李世民就是一阵头痛,这位当初自己大哥的幕僚,在他登基之后,念在秦王府旧臣秦琼、程咬金的份上,李世民赦免了他,但谁知道这家伙,简直就是个疯子。
抱着一颗必死的心,时不时的就借着李世民的一点失仪开喷,好像就巴不得能立马砍了他。
虽然有些时候,李世民被他喷的的确挺烦,也曾无数次想要砍了他,但他都忍了下来。
魏征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要个忠臣直谏的名声罢了,要是真的砍了他,那可就真的着了他的道了。
他想要的,就是用自己的命来坏了李世民的名声,让世人都知道,这弑兄囚父的人,还是个听不得忠言容不下谏臣的昏君。
所以虽然有时候很生气,气到都吃不下饭,但李世民还是没有杀了魏征的心,他的心里也憋着一口气,你魏征不是觉得,要是我大哥继位必能成一代圣君吗?
那我就做给你看看,让你亲眼看着,这天下我李世民来做,并不比他李建成差。
“陛下,陛下……”
一时想出神的李世民,被王胃唤回了神……
看着郭胜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李世民摇摇头,心里暗道可惜了。
而后又注意到了,刚才随着奏折,一起呈上来的木牌,问道:“这府军令牌,从何而来。”
虽然心里特别不爽,对李世民一肚子的怨气,但郭胜打死都不敢表露出来,甚至说话都不敢露出一丝不满的声音。
“陛下,此乃臣从桉犯家中所获,除了这府军令牌,还有一把剑,铭文刻有北都军器监”
“北都军器监?”
李世民皱着眉头念叨着:“呈上来”
去取剑的小太监早已候在外殿,听到李世民的话,就赶忙走了进来。
李世民接过剑,看着这简朴熟悉的剑鞘,他的思绪情不自禁的飘回了当年的青春岁月。
想当初正是青春年少,自己率领着大军东征西讨,兵峰所指所向披靡,那是何等的意气奋发?又是何等的逍遥自在?
当时的大唐刚刚建立,外有强敌内有四处投机的世族,大哥坐镇朝堂居中调度,父皇聚拢良才、分化世族、打击那些面上恭敬,背地里却瞧不起李家的吃里扒外的逆臣。
而自己呢,率领大军南征北战,父子三人同心协力,没几年就歼灭了那不可一世的王世充窦建德,扫灭了大大小小数国,一统河山。
可天下安定了,自己和大哥渐渐势同水火,直到最后变成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
最后他赢了,不是他比李建成厉害,而是他够狠、心够硬,他的部下谋臣胆子够大,心也比所有人都狠。
别看秦王府谋臣武将一大堆,当时李建成作为太子,手底下可是有着太子六率。
巡防营也都是他的人,如果他真的起了杀心,虽然自己城里也有人马,但还真的不一定能讨得到好。
想到过去,李世民的心中百味杂陈,叹了口气后,缓缓的抽出了剑鞘。
看着剑柄下方的铭文,李世民一下就想起了曾经替父皇赐剑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