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漆黑一片,我看不清任何东西,我甚至不清楚自己有没有睁开眼。
“这是哪儿?”我小声地问。
回答的只有静寂的空气。
这让我联想到周围黑暗中,可能潜伏着未知数量的野兽,正虎视眈眈地等待着扑过来,撕咬、啃食我的身体。
忽然远处出现一丝光亮,像一双明锐凌厉的双眼,朝我飞来,靠的越来越近,光影越来越大,我挣扎着闪躲,可是身体一动不能动,我害怕的闭上双眼。
没有想象中啃咬的疼痛,我拍拍了身体,没有伤口的疼痛感,身体安然无恙。
我回头,那光影穿透我的身体,径直停在了我的身后,竟然是两个人影。
穿大红色罗襦裙的小女孩手里雕刻着一个透明的骰子,披散着黑直长发,俏皮地抬头看一旁站着的灰袍女人,女人左脸一大块灼烧的疤痕。
女人宠溺地递给她一枚红豆,张嘴说着什么,我听不清。
我挣扎着挪动身体靠近,企图听清楚她们的谈话,人影却突然消失,周围重回一片黑暗。
“不行!不行!”
野兽匍匐的画面感再次袭来,我迫切着四处查看,寻找光亮。
又一个光影闪现,是女孩慌张的神情,她精致白皙的小脸痛苦扭曲着,因压抑着疼痛,嘴唇被咬破而鲜红刺眼,她断断续续地说:“星鸾……别怕,我还会……回来的……只是借住人类的身体去游历一番……”
灰袍女人死命地抓住小女孩的手:“不!公主!放手……只要放手就好了…放手啊!!”
“父亲…问起来的…的话……就按老……老规矩说…不然你……会死的”
“不!公主你快放手!不值得!”
“我……好痛…你快放手……替我照顾好他们……”
说完,就挣脱掉灰袍女人紧拽的双手,消失在一片光亮中,模糊中,我仿佛看到了地上躺着一个红色的身影。
脸上划过一阵滚烫,我伸出手摸了一下,眼睛湿润一片。
我竟然哭了?
心里一阵阵剜心的疼痛,仿佛亲临刚才的画面。
“星鸾……”
星鸾不是在阴间救我的那个白发女人吗?
她嘴里的公主又是谁?为什么我会看到她?
仿佛还能感知到她的痛苦,就像亲身经历的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还有,我究竟在哪?
“星鸾…”
我无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洁白的床上,四周围着浅蓝色的床帘,充斥了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
床边的银色托盘里竖插着一把水果刀,正扎在了一只黑色血淋淋的软体昆虫身上。
尽管背上被插上了刀片,它的六只脚依然灵活地拨拉着空气,嘴巴处似乎能看到尖锐的小凸起,像是牙齿。
“醒了?”
奶奶探过头,帮我轻轻拨动额头上的碎发。
我点点头,眼神却不经意又瞥向托盘里不停乱动的虫子。
“那是从你身体里取出来的蛊虫,”奶奶慈祥地抚摸着我的额头,“不怕了,老妖婆被抓进了监狱,是我报的警,我们一会儿就出院,可以吗?”
奶奶温柔的双手给了我莫大的安慰,我努力回想刚才经历的恐怖场景,以及这个虫子在我身体里啃噬的画面,顿时觉得又冤又委屈。
我点点头。
医院后门——
父母搀着我缓慢的移动,活像个滑稽的大胖子,直到人群突然涌上来,传来一阵刺眼的灯光闪烁和“咔嚓咔嚓”的相机拍摄声时,我才明白了爸妈为什么要在大夏天给我穿这么多衣服,把我裹得严严实实,除了鼻子,纹丝不露。
真佩服新闻媒体工作者的敬业,大半夜的在医院后门堵我。
我甚至都能想象出明天的网络某讯新闻头条:
新世纪女研究生遭遇巫蛊风波,究其原因竟是一碗乌鸡汤惹的祸。
乌鸡表示自己很冤。
我也很冤。
回家的时候,竟然还有狗仔开车一路尾随,分分钟体验一把做明星的感觉。
还好父亲大人车技了得,轻轻松松就甩掉他们。
到了家以后,爸妈、二叔、婶婶和奶奶守在我床边,迟迟不肯离开,非说要等我入睡了才肯走。
呃……
我觉得就算自己很困很困,在五双眼睛的注视下,也是很难入睡滴!
妈妈还扬言要和我一起睡,被爸爸一阵吼:“这床也不是很大,你翻身再挤着碰着云曦怎么办?都怪你迷信,非得信什么巫婆!送什么乌鸡汤!这倒好!”
爸爸是出了名的好脾气,现在却气愤异常没了一贯秉持的绅士风度。
“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啊,早知道就不回老家了,再也不迷信了,呜呜呜……”
妈妈拿着手帕委屈巴巴地哭起来,还一把抓住我脖子里的玲珑骰,非要摘下来给我扔了。
我赶紧护住,解释说这个跟老巫婆没关系。
这可是我和施方卓保持联系的宝贝,怎么能轻易丢掉呢。
再说,这好像是我做的,不会伤害我。
二叔扶着大肚子的婶婶在一旁关切地看着我,奶奶默默地坐在床边不说话。
我觉得气氛非常压抑,好像我快要死了一样。
“哎呀,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快死了……”
妈妈突然捂住我的嘴巴,严肃地说:“瞎说什么呢!呸呸呸!”
呃……说好了不迷信了,这不还是迷信麽!
实力打脸!!
奶奶突然发话,赶走了众人,一个人留下来陪我,他们也就乖乖的离开了。
“奶奶,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我看着奶奶幽幽地说。
她双手放在拐杖上,侧身半坐在床边,慈祥地问我:“什么梦啊?”
“这个梦好像很真实,好像我就是她,我的心也好痛,不是被刺伤,更多的是内疚。”
“你梦到谁了?”
“一个叫星鸾的灰袍女人,和一个穿红裙长发的小女孩。”
奶奶的笑容凝固,眼睛蓦地睁大,闪烁着惊喜和不可思议,好像对我梦里的人很感兴趣。
“然后呢?你想起了什么?”
“我觉得我身体里住着一个人,一个陌生人,我能感受到她。”
在灯光的反射下,我竟然看到奶奶眼睛里溢满了闪烁的泪水,她一只手抓住拐杖,另一只手慌忙地擦拭眼泪,生怕被我看到。
可是我看到了。
像是压抑了许久的委屈,奶奶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一直往外流,任她怎么擦都擦不净,还伴随着些许的抽噎声,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悲伤。
“奶奶,你别怕,这只是梦!”
我觉得奶奶被我的梦吓到了。
我挣扎着起身,腹部的疼痛只能允许我轻拍奶奶的背部,我撒娇安慰着她:“奶奶~这只是梦啊。”
奶奶红着眼回头看我,用苍老的手帮我拂去额前的碎发,俯身亲了我一口,抽噎地说:“奶奶知道……奶奶知道…我只是…太高兴了…”
呃……高兴?
我都这个熊样了,奶奶却突然告诉我她高兴的都哭了,我……
我催促着她赶紧回房间睡觉吧,还有别忘吃药。
奶奶还在哭,拄着拐棍两步一回头地走出了房间。
弄得我哭笑不得。
我重新躺在床上,沉重地呼出一口气,双手按住胸口,幽幽地说:
“我能感受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