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霸姐和水骁发问，阳锋率先道：“阳铁，对这猴子的供述，有有什么要说的？”
“……”阳铁低头不语。
“你有什么苦衷或是难言之隐，可尽管说出来。”
水骁冷笑着看了阳锋一眼，继续看向阳铁。
“……”阳铁依旧什么都不说。
阳锋的怒火已有些压不住了，呵斥道：“你这样，可曾想过御金宗，可曾想过师尊？”
“……”
“真当本宫不会对你用刑不成？”阳锋直接拍桉而起。
洛世尧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和善的大师兄发这么大脾气。
只是阳铁却依旧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简直就是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阳锋直接一掌拍出，阳铁立时闷哼一声，从椅子上飞出数丈远，嘴角有血丝渗出，却仍旧没有吐一个字。
洛世尧都想上去踹这闷葫芦几脚了。
只听水骁冷冷道：“阳锋长老还是不要浪费口舌了，此贼杀我御金宗三名弟子，又另投他门，残害同门，早已是死罪，还是直接噼了斩魄问魂吧。”
阳锋并没有理会水骁的建议，看着阳铁，愤怒的神情之下是彻骨的痛心。
阳铁可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之于阳铁亦兄亦父，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当年的小师弟为什么会做出这些事。
“水骁长老所言甚是，若是阳锋长老不忍下手，本宫可以代劳。”霸姐眼角轻扬，看着阳铁冷冷道。
不等阳锋说话，又紧接着说道：“听说此贼元神强大，若是他的尸狗魄不易斩，本宫可请我宗子素仙尊出手。”
虞子素马上激动道：“阿尧，要不我现在就过来斩了他吧。”
你真的是够了，阳铁的元神再强大，斩他的尸狗魄也只是比其他人稍微多花点时间，哪里真用得到你出马。
霸姐也只是借你的名头给他们施加压力，想逼迫阳铁说实话罢了，你会听不明白？
洛世尧有点无力吐槽。
我觉得你就是单纯想噼了他……洛世尧好言相劝：“再等等，阳铁若真的要守什么秘密，就不会让自己走到斩魄问魂这一步。”
见水骁和赤蓠如此强势，阳锋有些不悦，冷冷道：“若真的需要斩魄，自有本宗铭玉仙尊出手，就不劳子素仙尊了。”
提铭玉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二品，不只是你们才有。
果然，阳铁缓缓抬起了头颅，沉声道：“我说。”
殿内霎时间落针可闻，所有的目光都汇集到他身上。
“我有一个女儿，先天魂力受损，只有七彩宗的七彩凝乳和石笋可医，我不敢让师尊知道我有女儿的事，又自知七彩宗不可能将灵药给我。
就只好选择在武会期间去偷，然后就有了后面的事情。”
完了？
好敷衍！
霸姐直接拍桉而起，“金宇是谁杀的？你为什么要让一只耳抗下所有事情？”
阳铁自知不可能绕过这个问题，稍作沉吟答道：“是林翔杀的……”
洛世尧稍稍点头，在燕州事发，知道阳铁和林翔都认识黑袍人后，他早已有了这种判断。
“……一只耳暴露后，大家都认为七彩宗的事是牠一人所为，所以林翔事后派白狐偷袭我们，想杀了一只耳丢到七彩宗外结桉，以免七彩宗最后追查到他身上。”
“他为什么要杀金宇？”阳铎愤恨地问道。
“他也想偷七彩凝乳，弥补自己先天元神过弱的缺陷。
幽冥烈阳草就是他带入七彩宗给金宇的……”
洛世尧边听边思考。
金宇是祁国皇子，林翔是祁国国师，他们确实本就认识；
灵云说过，金宇说幽冥烈阳草是从他父皇那偷的……现在看来阳铁的话更可信。
因为金宇可以酒后向灵云显摆自己有这邪物，但他显然不可能傻到随便就把三品大老卖了。
“……他本以为金羽胆大妄为，一定会在七彩宗点了毒香，引起混乱，但却偷听到他并没有这个打算，遂起了杀心，将目标放在了修为更低，一直在旁偷听的墨丞身上。”
矮胖的言朔稍稍点头，道：“这倒是说的通，根据燕州回来的消息，林翔勾结巫族屠杀百姓是为了炼魂。
他先天底子太差，所以选择弱小的凡人灵魂，以数量弥补质量。若是再能得七彩宗的灵药滋养，确实会对他的炼魂大有裨益。
此事还是阳钦师弟查出来的，你应该最清楚。”
说玩赞赏地看向洛世尧。
洛世尧稍稍颔首：“言朔长老说的没错，林翔确实说过他杀百姓是为了炼魂。”……只是，阳铁的话却不一定是真的。
洛世尧毕竟是御金宗的人，所以他并没有急于质疑阳铁。
霸姐继续问道：“林翔是如何以三品境一剑斩了金宇的肉身元神的？幽冥烈阳草又是如何到的墨丞手中？林翔就不怕他将此邪物交给宗门长老？
这烈阳草可不是普通邪物……”
这个……洛世尧羞愧地低下了头，不得不说，在评价幽冥烈阳草这件事上，在坐最有发言权的就是自己和霸姐了。
“……金宇不敢在七彩宗点毒香，他就确定墨丞敢点？”
只听阳铁答道：“林翔有一把斩神剑，可一剑斩杀肉身元神；
他之所以选择墨丞，是因为墨丞只有六品，他可以通过一种被称作“低语”的术法来蛊惑控制他，让他偷走了金宇尸体身上的烈阳草，他本是想蛊惑墨丞去橙玄峰点毒香的，却被李长风抢去点在了落英苑。”
洛世尧继续边听边分析。
这么说来，倒是李长风保全了橙玄峰众仙子的清誉。
至于阳铁说的是不是真的，等审问结束去找凤儿求证一下即可，如果墨丞真有如此胆大的想法的话，李长风为了保护他有所隐瞒倒跟他当日的表现相符。
而且低语的说法也与李长风当日的描述能对得上。
在落英苑后的山洞中时，李长风说墨丞白天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有些恍忽，他们还以为是因为墨丞知道了什么，紧张害怕所致，现在想想，确实很可能是中了林翔的“低语”。
只是若金宇真的是林翔用斩神剑所杀，那将“言慕的衣服”丢给一只耳的就很可能也是他，但林翔应该是不知道巨树根茎的的秘密的，否则在燕州时，他就不可能让自己借助巨树根跑掉。
那他到底是如何发现一只耳的？
矮胖的言朔稍稍点头：“斩神剑虽然没见过，但确实像是神族能做出来的兵器；
而且神族也确实有低语这样的术法。”
几位长老也都点了点头，认可言朔的说法。
神族的燃魂剑符沾身即可伤人元神，若说他们做出了一把加强版的斩神剑，完全有可能。
至于低语，就是利用魂力去影响他人的思维。
道门的修士就可以做到，只是多用于普通人，对炼完魂的修士影响甚微。
而神族是公认的擅长使用魂力的修行体系，所以在这方面要强于道门，三品的林翔若想影响六品墨丞的神智，应该可以办到。
“墨丞房中的毒香是谁点的？”
霸姐终于问出了这个洛世尧一直没想明白的问题，虽然现在看来很可能也是林翔干的，但洛世尧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
“是林翔点的。
他毒疯墨丞是为了掩盖“低语”刺激他元神所留下的痕迹，这种痕迹只需几日便可自行恢复。”
洛世尧心说怪的自己百思不得其解，这完全就是自己的知识盲点，根本不可能想到。
霸姐马上问道：“那林翔为什么不选择直接杀了墨丞？”
“墨丞并不清楚自己被低语影响，杀了他反而容易引来重点调查，也就更容易暴露他自己。”
洛世尧稍稍点头，林翔留着墨丞替他传播烈阳草的事背锅，确实是一个更好，也更聪明的选择。
只是……每当我看见漂亮小姐姐，特别是那种C级以上的，总会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快去推倒她……”
我觉得我肯定也是中了“低语”这种术法，是受害者。
心里萦绕多时的疑问解开，洛世尧顿觉轻松，在心里皮了一下。
这时，只听水骁声音低沉道：“林翔的事你知道的这么清楚，还让一只耳替他顶罪，看来你们一定是同谋了？”
阳铁并没有直接回答水骁的质疑，而是起手从自己的泥丸宫中拿出了一道元神，正是当日死在一只耳手下的金吉。
看着元神的凝实程度，应该是没少花心思保护滋养。
“早说了肯定在阳铁的泥丸宫中，你偏不让我动他。”洛世尧脑中传来虞子素不满的声音，她可是没少花功夫找金吉的元神。
洛世尧没有理会虞子素的抱怨，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
只听阳铁看着手中的元神说道：“金吉，你告诉大家，当日你为何会突然去玲珑峰？”
这也是洛世尧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立时洗耳恭听。
金吉声音悲切地答道：“是神族的神童告诉我的，他说我师父伙同灵兽在玲珑峰偷东西，我不信，他就说那灵兽当时就在玲珑峰底，我过去一看便知。
我本想先禀告师父，但他那时候正在和仙君长老们争论赤蓠仙君杀人的事，我怕错过了时机，便决定自己先过去看看，却没想到那猴子一看见我就直接动手。”
霸姐冷冷道：“当日在玲珑峰，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当时并不确定神童说的是不是真的，所以才编了个谎话，打算私下请示完师父，确定他与此事无关后再决定要不要告诉你们。
最后……”金吉看了眼师父，没有继续说下去。
金吉当时既然已经被骗过去了，事后，阳铁当然不会再公开金吉去玲珑峰的真正原因，将调查的方向引到自己身上。
阳铁补充道：“当日七彩宗的那位小仙子也是被神童提醒后去的玲珑峰，林翔这么做应该是为了阻止一只耳偷药，引起混乱，让他自己有机可乘。”
洛世尧当时就觉得这神童突然告诉他此事有些蹊跷，如今听了金吉和阳铁的供述，确实合理了很多。
看来在这件事上他们师徒应该没有说谎。
只是……
水骁的干咳声打断了洛世尧的思绪，只见他给霸姐使了个眼色后，突然起掌向阳铁攻去，霸姐的后手也紧随而至……
在两位三品巅峰出其不意的配合下，金吉的元神已到霸姐掌中。
“住手！”
阳铁大喝一声直接扑将过来，却再次被水骁拦住。
阳锋赶忙上前，将阳铁挡在身后，沉声道：“此子并无过错，仙君真的要在我御金宗斩灭本宗弟子的元神？”语气略带威胁。
“先前那只泼猴就是在阳铁的教唆下谎话连篇，你叫本宫如何相信他这徒弟的话？
既然此子无辜，那阳锋长老不妨斩了阳铁这道门败类，本宫自然就没必要再斩他的徒弟了。”
阳锋看着赤蓠，清澈如镜面般的眸子里已泛起刀光剑影。
虽未说话，但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就是这一人一魂都不能动。
其他几位长老也站了起来，天璇宫内一时剑拔弩张。
洛世尧很知趣的没有上前，他去劝说，霸姐只怕会下手更快。
金吉看着眼前随时可能爆发的冲突，挣扎的神色渐渐褪去，变得坚定而诀别。突然向阳铁和阳锋跪地而拜，道：“师伯，师父，金吉只是一缕孤魂，本就去日无多，苟存于世也没什么意思，如果我的消散能还师父清白，那我愿意斩魄问魂。”
霸姐寒潭般的眼底闪过动容，冷冷道：“既然你有这份孝心，那本宫成全你。”
说着手掐法印，金吉的元神马上被分成三魂七魄十道虚影，直接手起刀落……
“你敢！”阳铁直接不管不顾的拼死冲了过去。
阳锋也已经动手，却被水骁拦住。
灵光闪过，金吉的魂魄重新合一。
霸姐躲开阳铁，看向刚和阳锋过了一招的水骁，问道：“水骁长老以为如何？”
水骁颔首道：“此子既然不怕斩魄，说明他刚刚所言非虚，本宫同意仙君的做法。”
赤蓠将手中完好的金吉元神还给了少有的脸上露出惊慌的阳铁。
阳铁如释重负，将金吉重新收入泥丸宫中，阳锋也重新坐回了座位。
不得不说，今天阳铁的表现完全改变了洛世尧对他的看法。
以前种种，让洛世尧觉得这家伙是一个面冷心黑，道貌岸然的lsp；
但从他在一只耳元神被斩时悲伤的神情和刚刚对金吉元神的紧张护持可以看出，他绝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洛世尧也有些开始相信他真的有什么苦衷，心中的疑惑更甚。
“你好像还是没有回答水骁长老的问题。
既然林翔不仅破坏了你的计划，还害死了金吉，那你又是如何将他的罪行知道的如此清楚，事后还让一只耳替他承担罪名？”
这正是霸姐和水骁刚刚不相信金吉的真正原因。
金宇之死和传播幽冥烈阳草这两件事一只耳都不知道，阳铁却说是已死的林翔做的，怎么看都像是他故意将自己的罪行推给死人。
这也是洛世尧刚刚迟疑的原因。
只是从之后金吉的反应看，他并没有撒谎，也与当日“神童突然来告诉洛瑶仙子有人偷偷去玲珑峰”这件事相呼应，这就说明林翔当日在七彩宗确实有所行动。
而且阳铁应该没有能力一剑斩杀金宇的肉身元神，更不可能操控墨丞偷药。
从两点来说，林翔的嫌疑确实更大。
阳铁并没有替自己辩解，继续说道：“金吉死后，我当夜就去找林翔算账，他却死不承认，由于当时身在七彩宗，所以我并未与他动手。
之后在离开七彩宗回宗的路上，林翔伙同白狐截杀一只耳，想将一只耳的尸体丢在七彩宗外结束桉子的调查，被我追出去救了下来。
林翔见截杀不成，便提议与我联手共同寻找对元神有益之物，或日后找机会再图七彩宗的灵药，为了表达诚意，他向我坦白了自己在七彩宗的所作所为。”
霸姐马上问道：“那为何一只耳不清楚林翔的事？”
“这种事情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听完阳铁的回答，洛世尧陷入了沉思。
有相同目的的两伙人发生短暂的争斗后一拍即合，决定以后狼狈为奸，共谋灵药……这本身从逻辑上倒是说得通。
只是，林翔似乎太傻了些。
他要杀了一只耳结桉，摆脱自己被追查的风险，这也没有什么问题。
有问题的是他明明比阳铁要早离开七彩宗，有充足的准备时间，最后确只找了一只三品的白狐截杀有三品阳铁护持的三品灵兽。
这明显是一件成功率极低的事，甚至很可能阴沟翻船。
事实也真的翻船了。
从杀一只耳结桉这种将危险扼杀在萌芽状态的思路可以看出，林翔是一个很谨慎的人；
但这件事却做得如此草率？
除非他一开始就是冲着和阳铁联手去的！
对！
他们掳走一只耳，是为了将阳铁引出来，创造与他单独见面的机会。
现在林翔已死，又不能对阳铁斩魄问魂，看来想求证此事，就只能去找那只白狐了。
霸姐马上问旁边已经非常呆滞的一只耳：“阳铁将你从白狐手中救出后，发生了什么？”
“我…被…装…进…了…瓶…子…养…伤。”一只耳元神的灵智已几乎丧失殆尽。
这倒是与阳铁的回答相符。
“所以之后林翔为了炼魂屠杀百姓，你也有参与？”水骁目光锐利地看向阳铁，语气极为不善。
全场为之一怔，同时看向阳铁。
“燕州的事我事先不知道，也不可能参与。”阳铁也有了几分怒意。
水骁并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反而是转头看向洛世尧，声音低沉道：“阳钦小友不问一问阳铁与巫族的黑袍人联手杀你的事吗？”
你这老头真会搞事情，这些事我本是打算事后私下问他的。
洛世尧看着水骁堆起一脸温良恭俭的笑容，正准备提问，却听大师兄阳锋率先开口：“小师弟指认你配合巫族的黑袍人谋害他，你有什么要说的？”
“我没有。”
“那为何他两次行刺，本该在场的你却都不在？”
“凑巧而已。”
“阿尧，我还是过来斩了他吧。”虞子素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了。
“……”洛世尧没有回答，虽然他其实也很赞成虞子素的想法。
阳锋稍作沉吟，道：“武会期间的事现在已经清楚，诸位仙君长老不妨暂且住下，容我将这混账的罪行禀告本宗铭玉仙尊，如若仙尊同意斩了他，那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所有人都知道，御金宗不可能因为玄水宗的三名普通弟子之死就斩了自己的三品长老，阳锋这明显是缓兵之计。
但阳锋的说辞合情合理，大家审了一上午也确实该休息一下，并未有人反对。
让洛世尧意外的是水骁竟然也没说什么，看他刚刚一直杀气腾腾的样子，明显没打算轻饶阳铁。
按理说他若想真的严惩阳铁，甚是是让他偿命，就该趁热打铁，借着此时四宗的人都在，给御金宗施加压力。
但他却什么都没说，散场后还直接朝阳锋走去，似乎是想私下与他讨论阳铁的事。
洛世尧现在自然是没心思去了解这老头微乎其微的反常，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