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一一醒来的时候,窗外阳光正好,单小明和蒋春花坐在床边眼眶红红的看着她,“一一,醒了?”单一一不想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就是这样,反正到了这样一个地步她不做检查肯定是出不去了,而且根据之前所看过的相关资料。她越是闹腾越是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的向身边所有的人强调自己没毛病,他们就越觉得自己有问题,就越出不去,反而她安静而又听话的按照医生的要求去做,可能过不了两天她就会被他们鉴定为没有问题,然后放出去。
可能就像喝醉的了人一样,他们走路明明已经走弧线了还嚷嚷着自己没喝醉。别人清醒的都是自己安静的走自己的路。
感觉到异样视线的单一一将头转了过去,就看见对面床的一个姑娘,一直盯着自己看,以至于单一一觉得毛骨悚然。她有着一头齐耳的短发,烫了自然的韩式卷发,蓬蓬的很是好看。巴掌大的脸蛋上有一双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子,和小巧的嘴巴,皮肤像是多年没见过阳光的惨白,眼神空洞,里面装满了紧张和不安。
“你好!我是单一一。”看着她单一一竟然神出鬼没的走下床去,还朝着她伸出了手,就在单一一以为她也会伸出手介绍自己的时候,姑娘却大声的尖叫了出来,吓得单一一赶紧退回了自己的病床,胆战心惊的看着对方的父母伸出手哄着她的情绪。
单一一突然才意识到,似乎自己所处的环境真的有些特殊。朝一个神经出现混乱的姑娘作自我介绍,她可能真的是患了神经病,并且病的不清,可惜时光不会再倒退,单一一有些挫败的看着这个陌生的周遭且不知所措。
蒋春花帮忙将被子盖回了单一一的身上,“一一别怕,妈妈和爸爸都在呢。别怕啊。”看着蒋春花柔情似水的样子,单一一就像回到了多年以前打预防针的时候,每次医生要扎针的时候,她都会闹着上厕所,以此拖延时间,然后蒋春花就会抱住她,一边哄一边用糖诱惑着她,而这个时候医生的针也扎了进去,单一一才知道自己上当了,但这招蒋春花却屡试不爽,后来单一一才找到原因,其实并不是因为糖,而是因为拿着糖的蒋春花温柔的目光才导致自己被蛊惑。
正在回忆中的单一一突然被摔东西的声音给扰乱了,一看原来是旁边的姑娘将家人给她打的饭菜全部扔到了地上,一句话都不说。不过她的家人好像已经习惯了她的这个模样,所以只是默默的将碗捡了起来,然后将地上的脏东西都扫进了垃圾桶,一句责骂和抱怨都没有。
——你想吃什么?
——妈妈重新去食堂给你买好不好?
——我们就吃一点,好不好?
母亲一直在她面前小声的说着,似乎在担心分贝稍微高一点点就会刺激到她,但妹子就是怎么着都不肯开口说话,也不点头摇头,就坐着一动也不动,没有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有人能帮助她什么,她的世界是孤独而又高傲的。
听的单一一都想替她回答了,但是她仍旧不开口,“阿姨,她为什么不说话?”
正说着话的母亲突然就愣住了,不知道是因为这个病房里居然出现了一个会主动问问题的病人,还是因为这来自于陌生人突然间的关心。看着对方没有说话,蒋春花显然是觉得单一一这样的做法不太礼貌了,但是出于单一一现在的状况,也不好批评她什么的,但脸上的表情明显得变得很愧疚,没想到对方过了几秒居然主动开了口,“唉,没事。你孩子至少还对这个世界好奇,那就说明是有机会的。你看看我闺女,我们住进来半年了,到现在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唉,天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被一个人的伤成这样。”
天生就不是一个八卦的人的蒋春花似乎是想从病友这儿获取一些相关的治疗信息,所以很是真诚的顺着对方的话题谈论了下去,“她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有没有什么征兆?”
对方摇了摇头,“其实说来也怪我,1年前她谈了一个男朋友,家里是山区的,父母都是务农的,条件确实太差了,连房子都是摇摇欲坠的,男方也没有稳定的工作,所以我们没有同意这门亲事,因为家里不管是亲戚,还是朋友介绍的人都比她那个对象好很多,修养,三观,物质基础,家里人的资源等等,可是她偏偏不同意,然后还跑出去跟对方住了一段时间,我们连人都找不到,等到她再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怀孕了,我们也没有办法了,毕竟是生命,还是有她血缘的生命。迫不得已就同意了,但是没有想到就在结婚前一个月,姑娘突然从和男方一起住的地方回来了,说是孩子没了,我们也没有放在心上,就只是单纯的安慰她,还这么年轻,会有孩子的。结果谁知道她的话一天比一天少,就把自己关在自己的房间里,除了吃饭和上厕所,就不再出门。然后一个月后就彻底的不言语了。我们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如果早些引起重视,在她开始将自己锁在房间的时候就带着她来看医生,也许一切就不一样了。”
对方的脸上很是自责,蒋春花听完就哽咽了,“唉,可能都是命中注定,你也别太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现在医学这么发呆。”对方摇摇头,一脸惺惺相惜的看着蒋春花,“你这才刚开始呢,以后你就会明白,起初我们都以为进了医院就一切都好了,可是到了现在又能怎样呢,只祈求她不要自己伤害自己就行了,怎么治疗都看不到希望是一种什么样的绝望可能就是我现在的心情吧。可是你又没办法放弃她,总想着那个几乎不可能出现的万一的出现。”对方说完还自嘲的笑了笑,蒋春花也不再说话,因为对面的一个姑娘又开始大声的尖叫,就因为家里人坐在了她的床上,然后一发不可收拾,一直到医生走进来,打了镇定剂。而还有一个姑娘则是拿着手里的洋娃娃,一直对着它嘀咕,谁也不理,但究竟是说了些什么,又没有人听的清楚和明白。
她们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而周遭的人则活在她们不知什么时候会发作的情绪里。
单一一终于才明白,为什么之前有个长辈会那样告诉她,生什么病都不要变成神经病,因为一旦是这个病,就连身边人都不知道要怎么来爱你,她们越想爱你,可能受到的伤害就会越大,这种伤害可能不仅来自于心理,还来自于身体上的。
单一一有一个大学同学就是在5.12汶川特大地震中受到的刺激,然后有间歇性的精神病,因为她们整个班,她是唯一一个存活下来的,她看见他们都在自己周围,到处都是血,可是他们都没了生命的气息。所以她后来只要一发病,就会说,“大家快跑!地震了,好多血,你们快看,血流成河了,你们为什么还不跑。”她的奶奶为了让她继续学习,一直守在身边,班里的同学也都很关心和照顾她,尽量不让她受任何的刺激,她的一生都不能再受到任何的打击,不然就是彻底的毁了。
单一一发誓,等到从这儿出去,她一定要好好上班,然后攒钱出去看世界,没有什么是比拥有健康更幸福的事了。
医生过来找单一一谈话的时候,单一一决定闭口不谈关于花木兰的事情,因为一旦展开解释她就成了他们眼里的真正的神经病,所以单一一决定沉稳的面对医生,像普通朋友一样的聊天。所以当快结束的时候,医生就纳闷连这么调理清晰的单一一怎么可能会出现家里人诉说的那样状况,可是她昨日确实喊着莫名其妙的人来救她。单一一想了想,说最近二次元的东西看多了,一时之间还没有从超能力里面醒悟出来,所以才有了昨日的行为。
听着单一一还知道二次元和超能力,医生是百分百的确性她是个好人了。所以叫来了蒋春花和单小明让他们日常在家多关心单一一,多陪她,避免刺激,如果还有别的问题,再打电话。蒋春花显然是不相信这个答案的,但是医生既然这样说了,她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牵着单一一的手朝楼下走去。
其实这个世界上最安静公共场所之一,并不是聋哑学校,因为他们至少会发出有关于情绪的尖叫声。而精神病院才是安静静默的可怕,这就是一大片坟墓,里面关着自己走不出来的人。
走到楼底下的时候,靠着墙壁的病房里突然跑出了两个穿着病服的人,他们哈哈大笑着,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给了对方,然后将鞋子脱下来向高空抛着,还冲着单一一嘶喊,“傻子,快躲开!炸弹来了!”
单一一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