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间帐前,在混乱的哭喊之中,一袭红得滴血的披风迎风招展。
披风属于一个面容俊美,看模样与白奉甲有两分相似的青年。
青年年纪不过二十来岁,骑坐在一匹赤红的健马上,嘴唇细薄,此刻正看着手中枪尖上滴落鲜血的头颅缓缓咧出一抹笑意。
“少主威武!”“少主威武!”
身后一众精骑抬臂高呼,大声赞颂道。
而青年的眼前,本就杂乱无章的流民显得更加慌乱,可惜人的两条腿又如何跑得过马蹄。
在骑兵面前,他们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而已。
只是片刻之间,刚才聚拢过来的百十来名流民,已经剩下十人不到。
一个老者跪倒在地,抱着胸口洞开的少年无声哭喊着。
青年缓缓策马走上前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老者。
“你们越界了。”说完举枪便要刺下。
一个身穿甲胄的将领从营帐中快步走出,看见此举,手中剑飞速掷出,正好击偏了青年的必杀一击。
青年面目一冷,缓缓策马转身看向营门。
“少主息怒。”将领快步赶上前来,单膝跪倒在地。
青年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将领,没有说话。
将领面上冷汗滑落,沉声道,“二当家吩咐,攻城之前,任何人不得随意屠戮流民。”
青年丹凤眼一眯,轻喔一声道,“二当家吩咐?”
将领面上神色更急,双膝跪倒在地,“请少主降罪。”
青年斜睨了一眼马前将领,冷声道,“伏战,你要记得,二当家并不能庇护你一世。”
将领低垂着头,手指闻言一颤,没有接话。
良久,一名副将赶上前来,搀扶起将领,轻声道,“将军,少主已经走远了。”
将领战起身来,看着策马远去的青年,语气平淡地道,“查一查,这一次流民为何突然越界围攻营帐。”
副将心头一惊,连忙低头应是。
周遭的流民见状,却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是拖着已经没有几分力气的身体,缓缓向着来路移去。
叫伏战的将领见状,缓缓摇了摇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头向着营帐外的树林中看去,却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石头紧紧跟在一队巡逻军士之中,身上穿着的,是刚刚才劫掠来的简陋盔甲。
即便是最为简陋的盔甲,却也已经比山中的装备要好了太多,石头心头感慨着跟着队伍进了军营围墙之中。
虽然身在高处已经看得足够真切,但当石头真正来到军营之中,却发现心中除了震惊,已经想不出其他的词汇能够形容此刻的心境。
呈现在眼前的,是密密麻麻连成一串的白色营帐,映衬着周遭地面之上薄薄的积雪,更显得气势恢宏,不时有军士在石头身处小队周围穿梭而去,只是双方似乎并不相识一般,彼此交汇,也是淡漠让行,并无言语交谈,这反倒是方便了石头,否则当真容易露馅。
石头所在的小队显然是已经结束了一次巡逻,正朝着一处营帐前行。
身在最前方的队长紧赶两步,朝着帐门口的守卫出示了腰间令牌,直接带着身后军士通行进去。
石头则提前了一步,一个闪身消失不见。
眼前是一座并不算高大的营帐,从帐外进来,扑面而来的是浓浓的汗臭,石头却不以为怪,里面环境还算整洁,已经比之白城城南要好之太多。
营帐之中,此刻正有军士酣睡,一队刚刚巡逻回来的军士上前毫不客气地将一个个酣睡的军士拍醒,等对方起来,自己直接翻身倒地而睡,而刚刚被叫醒的军士,则嘟嘟囔囔披挂起来,看模样是要接着去巡逻。
石头见状松了一口气,刚才还怕小队回来之后会清点,现在看来风雨间的军队,也并非严丝合缝。
但石头并没有因此放松,跟着一队军士正要走出,豁然听门外有人大声喊道,“少主驾临,速速迎接。”
一众刚刚躺下的军士慌忙起身,齐齐跑到营帐外跪迎。
众人刚刚排列完毕,便见刚才树上看到的青年红衣怒马,带着一众骑兵奔腾而来。
石头心中愤然,偷偷抬起头来打量,豁然见到青年的视线从自己身上一扫而过,慌忙再次低下头去。
可惜已经晚了。
只听骏马嘶鸣一声,青年拉马人立而起,侧头看向石头冷声问道,“你是何人?”
一众人豁然一惊,石头身旁立马空出了一大片空地。
石头心头一震,有些惊诧于青年的感知力,跪伏在地正要解释,便听远处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马蹄声。
青年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开来,石头心中顿时一轻。
“少主,是二当家的。”一个副将策马走到青年身旁,轻声道。
青年并不应声,只是冷眼看着迎面而来的白昊齐。
“拜见二叔。”等白昊齐策马走近,青年也不下马,只是抬手抱拳,算是行了一礼。
白昊齐面色如常,看了看周围众人,沉声道,“都跪在这里做什么,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石头如获大赦,慌忙跟着众人撤回营帐之中,凝神细听,只听白昊齐与青年在外轻声对话。
“二叔,几日不见,近来可好。”青年语气轻浮,似乎并不真正在意白昊齐的身份。
“见真,近日大哥闭关修炼,你还是少惹一些事为好。”白昊齐自然深知自己侄子的脾性,冷声道。
白见真嗤笑一声,“二叔此话小侄有些听不太懂,父亲既然将监察之权交给我,我自当尽心竭力,将我风雨间的基业看好,可别落入有心小人的手中。”
白昊齐尚未接话,一旁的副将却早已忍耐不住,正要大声呵斥,白见真面色一愣,瞬息之间,腰间匕首直接朝着那副将的面门而去。
躲在营帐之中的石头虽然不能亲眼看见,却也能够感知一二,对于白见真此人的功力有了新的认识。
逐鹿山中的情报,对于这个似乎是突然冒出来的风雨
间少主知之甚少,只知道似乎是此次风雨间起兵,方才刚刚公布身份,此前一直隐藏在风雨间中修行,但现在看来,此人不但功力卓绝,更是颇为心高气傲,在风雨间中更是颇有根基,就连白昊齐也有些不放在眼里。
石头自然不会担心那名副将的生死,果然,只见白昊齐闪电般伸出手去,一把接住了白见真扔过来的匕首。
匕首掉地,白见真却并不在意,“哎呀,看来二叔并非传言所说,此行身受重伤,如此侄儿便放心了。”
白见真明媚的笑容透着几分寒意,让白昊齐也有些心底发寒,看来白见真刚才举动并非贸然为之,由此可见此子心机深沉。
“不劳贤侄挂念。”白昊齐并没有与白见真深谈之意,策马转过身去便要离开。
却听白见真阴恻恻地道,“听闻二叔此行救了那个贱种的命,见真还没有好好谢谢你呢。”
白昊齐握着马缰的手微微一颤,只听白见真接着道,“若是之前便知道他是那个贱种,你说他还能赢得奉字科头名么?”
白昊齐策马转过身来,看着正把玩着下属刚刚拾起来的匕首的白见真,冷声道,“老夫劝你,不要在你父亲面前提起他,否则......”
“否则如何?”白见真一脸懵懂地看着白昊齐。
“否则他会杀了你。”一声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伴随着隆隆的马蹄声快速远去,映衬着白见真冷若冰霜的面容。
石头心头悚然一惊,有些惊诧于刚才二人对话中的信息,自然飞快反应过来,白见真所说之人自然便是白奉甲。
正惊疑之间,有些怀疑自己所得出的结论,便听白见真怒喝一声,手中匕首闪电飞出,直接将营帐外的一株枯树懒腰折断,正在周边巡逻的军士吓得慌忙散开,但依然砸中了两个倒霉鬼。
白见真并没有在意远处传来的呼喊声和因为自己引起的混乱,直接朝着身旁的副将冷声道,“让那帮猪猡滚起来,老子要练练手。”
石头正疑惑间,便听副将高兴地应了一声,带着几个人策马远去。
刹那之间,石头瞬间明白了,白见真所说的猪猡是谁,以及他要练练手具体是指什么,不由得遍体生寒。
他不由得想起了白昊齐到逐鹿山时所言,看来当日果断拒绝乃是无比正确的事情,否则当真加入了风雨间,又有谁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白见真手下的猪猡。
但无论如何,伴随着隆隆远去的马蹄声,石头暂时脱险,不由得轻声松了一口气。
定了定神,石头正要继续出门探查,却猛然被一只手从身后拉住,下意识地正欲拔刀,却听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道,“不要声张,我是白奉甲的朋友。”
石头握着刀柄的手骤然一松,转身跟着一个长相普通的汉子走了出去,正是刚才他跟着进来的那个队长。
看来自己的身份并没有完全躲开风雨间的视线,只是不知道他是何时发现的自己。
石头心头有些忐忑,却依然决定跟着前去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