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从军的速度很快。
只是转瞬之间,已经将刚才被火炮轰出的断开出扩宽成了能容纳十人同时通过的通道。
这也为仆从军大规模的进入创造了条件。
华刚回过望去,正好看到密密麻麻的仆从军犹如洪水一般,从断墙处涌入。
似乎猛然想起了什么,华刚惊呼一声,四周还在不断涌入仆从军的矮墙却骤然震颤起来。
下一秒,轰然一声巨响,百十来米的矮墙顿时翻飞起来。
身处周围的仆从军顿时响起一阵哀嚎。
虽然在药物的刺激下,他们已经丧失了绝大部分的感知,但他们毕竟还算是人,濒死之时,来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让这群没有感情的人,也发出了摄人的嘶吼。
断臂残肢四处飞舞。
华刚愣愣地摸了一把冰冷的脸。
随着手指掉落下来的,是一块不知道属于谁的碎肉。
周围的城卫军和仆从军早已经吓傻,呆呆地立在原地。
谁也不曾想到,城南的流民居然会如此丧心病狂,将黑火直接埋在了矮墙之中。
或许,白奉甲原本就没有指望这堵矮得可笑的土墙能够抵挡住县尹府的大军。
但这无疑极大地坑害了华刚,即便他已经足够小心。
就连远在矮墙之外的闫云山,此刻也是面色煞白。
白奉甲的决绝出乎了他的意料。
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随着矮墙的翻飞,刚才好不容易被扩宽出来的通道瞬间被乱石和冰冷的土坯堵塞,刚刚进入城南的仆从军和城卫军还未来得及撤出,周围已经响起了一片喊杀声。
最先到来的,自然是箭矢。
劫掠了城中的武库,让曾经无比艳羡城卫军的流民,也有能力组织起一支可观的弓箭手。
现在,一支支箭矢正在快速地收割因为爆炸而拥堵在一起的仆从军和城卫军。
几轮箭雨之后,即便强如华刚,也难以护住身边的所有人。
不断有人倒下。
不断有人从密密麻麻的棚屋后涌出。
刚才散落进棚屋中的城卫军,一个个脑袋最先被抛飞过来,坠入华刚勉强维持住的兵线后面。
这些,显然比之箭雨更加摄人心魄。
一个个城卫军开始哀嚎起来。
紧接着,便是想到撤退。
所有人一窝蜂地向着断裂的矮墙而去,本就堵塞不堪的矮墙,成为了横亘在他们逃命的必经之路上。
王仙芝已经带着流民杀到。
野火堂的精锐散落在流民之中,残忍地收割着尚未来得及撤退,或者还幻想着坚守原地的军士的性命。
王仙芝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咧开嘴,满脸的血污,显得他的一口白牙在夜色之中更加摄人心魄。
链刀飞出,直至还在原地奋力坚守的华刚。
华刚自然也看到了王仙芝。
他已经无法再退,也无脸再退。
怒吼一声,华刚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向着王仙芝杀去。
一北一南的两员大将交击在一起,刀与刀碰撞之间,迸射出四射的火花。
只
是眼下的华刚,早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威风凌凌的大将军。
短短一个时辰之间,接连两次大败,已经消磨了他所有的锐气。
他现在,更多的是依靠自己内心的愤怒,与王仙芝拼死交战。
或者说,他已经抱着必死的信念。
王仙芝则不同,他是今日两场大胜的直接操作者,气势正劲,一招一式之间,尽显锋锐。
华刚又岂是王仙芝的对手。
短短数招之后,华刚犹如一个泄气的皮球,被王仙芝借机踹在胸口,飞出去数步之远。
仰天喷出的鲜血,在凌冽的寒风之中,抛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但没有人有心思欣赏这种美。
华刚的失败,更加加剧了周围还在抵抗的城卫军和仆从军的畏惧,他们也开始溃退。
当然,华刚的亲卫临走也没有忘记拉起华刚。
但在他们眼前,还横亘着一道高高的石墙。
一支火箭从天而降,阻住了王仙芝想要追击的脚步。
紧接着而来的,是漫天的箭雨。
王仙芝面色微变,咧嘴咒骂一声。
闫云山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在矮墙被炸翻之后,刚刚反应过来,便立即调动弓箭手到了军阵的最前方。
紧接着,便是漫天的火雨。
即便吴恪想要阻止,因为在矮墙之后,还有无数的仆从军和城卫军。
但他同样也知道,若是被流民顺势掩杀过来,恐怕就不是此前小规模的奇袭所能相比的。
所以闫云山用最简单,却也最直接的办法,让诸多城卫军和仆从军丧命的同时,阻住了王仙芝想要追击的想法。
看着在箭雨中哀嚎的城卫军,王仙芝无声地带着所有流民,离开了眼前的修罗场。
等所有能够撤出的人全部撤出,闫云山漠然地看着眼前重伤的华刚,冷冷地没有说一句话。
所有人都知道,此次罪不在华刚。
而是白奉甲太过狡猾,居然将黑火埋在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位置。
这也不得不让闫云山重新评估白奉甲的用意。
正思虑间,一骑飞骑快马而来,冲到闫云山身前五步,不等马匹停稳,直接翻身下马,朝着闫云山呈上一张纸条。
闫云山冷着脸接过,一眼便认出是吴法言的字迹。
“提防背后偷袭。”
吴法言的字依然坚定有力,显然并未受到眼下两次挫败的影响,而是给闫云山提了一个醒,也是对他无声的支持。
闫云山默然片刻,手指轻捻,手中纸条直接化为灰烬。
飞骑见状,不发一语,直接翻身上马,朝着县尹府而去。
闫云山面色冷漠,抬手直接下令仆从军上前,掩护着弓箭手向前慢慢挪去。
此刻,他的意图很简单,既然白奉甲已经存了放弃城南的打算,那便由他来帮助白奉甲做实这个事情。
随着军队向前移动,还有无数由城卫军的溃兵搬去的柴薪。
刚才还哀嚎漫天的断墙后,此刻已经是悄无声息。
后面进来的仆从军迈过无数死不瞑目的同袍的尸体,继续向着城南挺进。
一个棚屋被点燃,两个棚屋被点燃......
转瞬之间,城南靠近断墙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仆从军还在继续向前推进,只是越发的困难。
闫云山低估了城南的地理的复杂程度。
他手中的,还主要是雪影筑墙之前,探子描绘的城南地形图。
因为密密麻麻的棚屋,探子只能大致画出其中的主要街巷,但对于城南而言,哪里有规整的街巷可言。
几乎每一寸可以搭盖棚屋的地方,都被侵占得满满当当。
无数被点燃的棚屋,随着火线向南延伸,漫天的火势也阻碍了仆从军的前行。
闫云山听着前方探子的回报,一时间默然无语。
但他知道,焚烧棚屋的举措定然无误,不说白奉甲,其他的流民,眼看着自己的居所被焚毁,恐怕也会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进而暴露自己的行径。
更重要的是,他要通过这种变相的坚壁清野,让城南的流民,彻底失去在白城的立足之地。
哪怕交战失败又如何,只要根除了这片土壤,城南的流民即便战力惊人,也是无根之木、无水浮萍。
刚才深入的仆从军不得不退了回来,实在是火势惊人,若不退避,恐怕接下来就会有无数人被眼前的大火活活烧亡。
但让所有人没有预料到的是,即便城南火光冲天,却没有见到一个人出来救火。
甚至于刚才还带人冲杀的王仙芝,和他带领的无数流民,此刻也不见了踪影。
看着越烧越旺的大火,闫云山的面色阴沉得可怕。
吴恪面带讥讽之色,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闫云山的突然冒头,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似乎就在一夜之间,闫云山便成为了吴法言的座上宾,更手握白城的统军大权。
就连在吴家内乱之中助益诸多的吴恪也靠边站了。
但只有少数人方才知晓,闫云山,根本就是吴家的人。
一个自白城发家的大掌柜,突然有一天抛弃所有家业,投奔到刚到白城的凤三手下,当起了二当家的,任凭谁也想不通。
但偏偏他就是这样取得了凤三的信任。
更成为金钱帮阴影之中的王者,凤三最为信任的人物。
所以当闫云山走到吴法言身前,袒露自己身份的时候,就连吴法言都忍不住惊讶。
此事甚至于吴大都不知晓,直到闫云山拿出了能够直接证明自己身份的家主信物,一块从未现世的玉环,那是白珢当年随身佩戴之物。
表面上,闫云山是因为诛杀凤三有功,所以有了统军之权,这也造成了诸多人的不服,这其中自然就包括吴恪。
此刻的吴恪,已经开始想象起,若是自己坐在闫云山的位置上,现在应该如何应对,又会如何地横扫四方,大破流民。
不得不说,他却是有这方面的潜质,能成为启辰军的统军之将,是吴清源和吴法言心腹是一方面,自身能力自然也是不遑多让。
但现在,他距离实现自己的梦想还有很大差距。
只听闫云山沉声道,“吴恪将军,速速带人前往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