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金钱帮很热闹,但这种热闹,是谁也不想要的那种热闹。
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响彻在各个堂口之中,不停地有人来回穿梭。
但各类繁忙的人都聪明地避开了正堂,甚至于来回穿梭的人会不时偷眼打量一下正堂紧闭的大门,不知道谁会那么倒霉,成为自家大当家泄火的对象。
凤三,也就是龙大老板此刻正坐在大堂之上,自顾自地啃着手中的蹄髈,另外一侧,一个女人跪坐在一旁,娇俏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神情,等到龙大老板端起手旁的酒碗一饮而尽,女人就仿若一个机器一般,机械地从怀中所抱着酒坛中迅速再次满上,以等待龙大老板腾出嘴来再次饮尽。
女子的技术很好,哪怕怀中所抱的酒坛几乎与跪坐着的她等高,坛子的腰身更是比她的纤纤细腰粗壮数倍,但从坛口之中没有洒落出一滴多余的酒水,即便她的动作无比机械生硬。
龙大老板啃完一只猪蹄,哐当将残余的骨头扔到女子身旁,女子微微侧目瞟了一眼,隐不可察地咽了一口口水,强行保持着自己的姿势不动。
龙大老板端起手侧的酒碗,饮酒之间一双虎目穿过自己短粗手指的间隙,残忍地看着女子的神色变化,自然包括那微不可闻的吞咽声。
哐,酒碗落在桌子上的声音惊醒了女子,但让龙大老板有些失望的是,女子并没有如他所料想的跳动起来,只是木然地转过头来,抬起怀中的酒坛准备再次倒酒。
一只手按住了坛口,短粗的手指之上满是油腻。
“想吃吗?想吃就告诉爷。”龙大老板肥胖而粗鄙的圆脸出现在女子的眼前,一颗脑袋几乎比手下的酒坛还要大上几分,一双比绿豆大不了多少的眼睛闪射出冰冷而戏谑的笑意。
女子没有动,甚至于连眼睛都没有动上分毫,直愣愣地盯着坛口之上的一只油手,仿佛上面每一滴亮丽的油珠都闪烁着迷人的魅力。
龙大老板有些怒了,正要有所动作,女子的动作比他更快几分。
硕大的酒坛摔落在地,发出令人心颤的破碎声,四处溅射的酒水将龙大老板赤裸的双脚全部打湿,让他反射性地收起了双脚。
但他的脚还未收起,一股发酸的撕咬声便从他还抬在半空中的手上传来,女子刚才还满是木然的双眼,此刻放射出令人胆寒的绿光,一张涂抹着赤红胭脂的红唇死死地咬在龙大老板的手上,伴随着不断地扭动脑袋,几欲疯狂地想从龙大老板的手上撕下一块肉来。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不,准确说,此刻堂中并没有人,即便是龙大老板最为亲近的闫云山,此刻也被他赶了出去,代表着他四处巡查各个堂口,盘点具体的损失。
龙大老板肥胖的脸上浮现出疯狂的厉笑,被女子咬住的右手并没有急于挣脱,龙大老板仿佛还有些享受女子的撕咬,认真打量着女子面上狰狞的神色,抬起左手从女子嘴角渗出的鲜血划拉了一下,伸进自己的嘴中吮吸起来,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
等女子咬够了,龙大老板伸出左手在女子
下颌骨上轻轻一捏,女子不由自主地松开嘴,只是眼中的恨意并没有丝毫减弱,伴随着嘴角四溢的鲜血更加让人感到心惊。
龙大老板弯下腰,从地上捡起刚才自己扔下的猪骨,温柔地吹了吹上面沾染的灰尘,抬手将骨头塞进了女子的嘴中。
“乖徒儿,师父待你多好,血让你喝,肉让你吃,骨头也让你啃,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龙大老板抬手抚摸着女子俏丽的面庞,一脸宠溺地问道。
女子被龙大老板掐住了下颌骨,一张嘴想动也动不了,只能勉强含着脏污不堪的猪骨,不一会儿便诞水四流,只能用一双满是恨意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龙大老板。
龙大老板淡然一笑,并没有松开手的意思,还恶趣味地用自己右手上的鲜血在女子白皙的面容上随意画起画来,厉声笑道,“谁能想到,醉香楼鼎鼎大名的二当家,现在居然就匍匐在我的脚下,跟狗一样。”顿了顿,龙大老板扯出女子口中含着的骨头接着道,“哦不,准确来说,连狗都不如。”
眼前的女子居然是从醉香楼消失之后,便一直不见踪迹的凤舞,只是看着现在浓妆艳抹的妆容,还有苟延残喘的模样,哪里还有平日里呼风唤雨的醉香楼二当家模样。
凤舞勉强挣扎一下,挣脱了龙大老板已经松劲的左手,又猛然抬头朝着龙大老板的脸咬去。
但让她失望的是,龙大老板这次并没有让她咬中的打算,右手猛然一扇,凤舞哪怕面上是层层脂粉掩盖,依然印出了一个清晰的巴掌印,身子不由自主地飞到了堂中,但她并没能飞出多远,一条铁链伴随着她轻巧的身子弹射而出,将她悬在半空中的身子直接笔直地扯落在地,发出一声让人心碎的闷响,伴随着的,是一口喷洒而出的鲜血。
可惜的是,龙大老板并没有心碎。
自顾自提起一只蹄髈,缓缓走到凤舞,龙大老板俯下身来,满是嘲讽地道,“怎么,以为投靠了帖木儿,你就真能杀了我啦?”
提起蹄膀拍了拍凤舞的俏脸,冷哼道,“你终归就是帖木儿手中的一件玩具,这不我刚刚表示向他靠拢,他便迫不及待地将你扔给了我么?”
身下的凤舞挣扎着想要支撑起身子,但几经努力最终都以失败告终,只能选择躺倒在地,沉默地大口呼吸着地面稀薄的空气。
“哦,我忘了我的乖徒儿不能说话了。”龙大老板一拍自己的脑门,恍然大悟道,正欲伸手解开凤舞穴道,停在半空顿了顿又说,“嗯,不行,不能给你解穴,否则我家乖徒儿长得这么好看,谁知道哪个小兔崽子经不住诱惑,听了你的诱惑,把你给放了呢。”
凤舞似乎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缓缓闭上眼睛,不去想,也不去看眼前恨之入骨的魔鬼。
但龙大老板并没有放过羞辱她的打算,伸出鲜血淋漓的手扯起凤舞的头发,恨声道,“你看看,你现在的这幅贱样子,哪怕爬到帖木儿的床上去,他会愿意睡了你么?”
提起此事,龙大老板只感觉胸中燃起一股熊熊怒火,面色狰狞,正要有所动作,门
口突然传来一声咳嗽,龙大老板面色一变,将凤舞的头重重摔在地上,伸手在她衣襟之上擦拭一把,转身大步离去。
而地上的凤舞,在龙大老板推门离开之后,一双满是寒意的眼睛蓦然睁开,沾满鲜血的嘴角,咧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并不是所有的故人相见都如同龙大老板与凤舞之间那般血腥,或者充满羞辱。
当白绮罗莲步轻摇,仪态万千地走到白清源身前之时,哪怕是隐藏在幔帐之后的吴大,都不由得呼吸有些许紊乱。
而一旁的老驼背,不知何时须发皆已雪白,除了面容一如往常以外,恐怕白绮罗根本认不出旁边所坐之人就是自己曾经的挚友欧阳青。
白绮罗从进入屋中的那一刻便认出了老驼背,但她恰到好处地按下了老友相见的喜意,依然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此刻斜靠在床榻之上的吴清源,与她一样,此刻的吴清源也满是欣赏地看着缓缓而来的白绮罗。
“大人万安。”屋子很大,但路总有走完的时候,而白绮罗充分利用了这段有限距离,展现了自己傲然的魅力。
她很清晰地感觉到了吴大的存在,因为那种呼吸她曾经听过很多次,但让她有些遗憾的是,这种呼吸并没有出现在吴清源身上,当然,她也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顺着吴清源伸出的手,白绮罗顺势坐到了吴清源的床榻之侧,让老驼背不由得艰难地挪开了自己的身体。
仿佛是看到了白绮罗向老驼背苍老的背影隐秘投去的视线,吴清源轻声笑道,“绮罗风采更甚往昔,没想到老夫这些老不死的,还有一天能见到绮罗重归白城。”
白绮罗灿然一笑,朝着吴清源作势欲打,柔声道,“大人还是这么爱开玩笑,恐怕等绮罗化为一抔黄土,老大人依然是风采如昔。”
吴清源抬手在白绮罗的腿上轻轻拍了一把,戏谑道,“都说美人如酒,岁月越久,味道越醇,现在看来,古人诚不欺我啊。”
白绮罗娇嗔着伸手推开吴清源放置在自己腿上的手臂,娇笑道,“那还不是大人照顾有方。”
看着两人一如往常地调笑,无论是躲在幔帐之后的吴大,还是只是换了个座位,依然坐在堂中的老驼背都很识趣地选择了忽视,因为他们曾经见过这样的场面很多次,今天的一切,不过都是往日的重演罢了。
调笑一阵,吴清源从白绮罗腰间缩回左手,伸到自己鼻尖闻了闻上面依附的清香。
“果然还是原来的味道。”吴清源满意地点点头,朝着白绮罗轻声赞许道。
而面上已经满是春色的白绮罗朝着吴清源轻啐一口,抬头朝着坐在堂中喝茶的老驼背偷眼打量了一下,淡然整理起自己被弄乱的衣衫。
吴清源自然而然地伸手玩弄着白绮罗披散在身后的秀发,一脸得意地打量着白绮罗面上状若娇羞的面容,调笑问道,“多年不见绮罗,想必今日不是因为难忘旧情,专门来见我这个昔日的裙下之臣吧?”
二人对视一眼,蓦然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