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江湖岁月催,这是江湖之中流传已久的一句话,身为金堂堂主多年的封行云对于这句话有着更深的理解。
吧嗒抽着旱烟,看着自己鬓角飘飞下来的缕缕白发,心中不由得叹息了一声,真是江湖催人老啊。
很多时候封行云也会庆幸,江湖就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自己身为金堂堂主,更是在刀刃上行走,这么些年都平安度过,已经算得上是祖宗保佑了。
想起家中妻儿,封行云满意的笑了笑,只要他们过得好,哪怕自己死了也值了。
封行云抽完一袋烟,熟练的在脚底磕掉烟锅中残留的烟灰,缓缓站起身来。
这本是日常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动作,但此刻封行云却感觉自己的身体仿若有着千钧重量一般,站起来的一瞬间头晕目眩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重新坐回了椅子中。
这是老了么?
封行云晃了晃脑袋,正欲站起来,却感觉鼻口有异物渗出。
封行云心中微微一沉,伸出依然没有一丝颤抖的右手,缓慢地在自己的鼻口处抹过。
看着手上散布的褐红色的鲜血,封行云苦笑一声,终于来了。
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啦?
估计他也说不清了吧。
原来入了江湖,不但有着岁月催,更有亡命催啊。
封行云缓缓瘫倒在最喜欢的座椅上,拿起手旁的烟杆,用开始微微颤抖的双手再塞了一锅烟,点燃,浓烈呛鼻的烟云直冲肺管。
烟已经灭了,满脸乌黑的封行云也死了。
龙大老板看着面前嘴角依然带着一丝笑意的封行云,面色阴沉得仿若能滴出水一般。
站在他身旁的,是一脸忐忑不安,不住打量龙大老板神色的五毒。
每个人都会死,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死而已,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延缓自己死亡的时间,所以有很多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为自己保命。
古尔赤这些天心情很不好,不但是因为尘烟已经好些天没来了,更重要的是眼前桌案上静静躺着的一封信。
摊开的信纸上是一行八思巴文,用汉语翻译过来,就是简单的一句话,“好自为之”。
一个蒙古小校一脸肃穆地站在堂下,静静地等待着古尔赤说话。
古尔赤手握一柄玉如意缓缓把玩,半晌,一脸阴沉的脸上突然出现一丝笑意,对着小校说道,“回去告诉你们大将军,就说他爹知道了,不用他这个不孝子来说三道四。”
小校面色难看,看着古尔赤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哐当!
刚才还在古尔赤手中的玉如意此刻在小校身旁已经碎成了渣,古尔赤一脸怒意,吼道,“让你说你就说!滚!”
小校看了看古尔赤,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缓缓退了出去,走入了漫天的风雪之中。
堂中的古尔赤,重新拿起桌上的书信缓缓点燃,看着飘飞的青烟,古尔赤一时之间愣住了,口中喃喃道,“乱世将至,何以安我?”随即又大笑道,“当然是钱啦,哈哈哈!”
一时之间,空旷的大堂之中,满是古尔赤疯狂的笑声。
吴清源缓缓睁开眼睛,一道黑影静静地站在他的床前一动不动,仿若已经在此地站了三天三夜一般,黑巾蒙住的面容让人看不清具体长相,只是在吴清源睁眼的瞬间,黑衣人同时睁开了眼睛,眼中闪现的一道精光让人见之心惊。
吴清源轻轻咳嗽了两声,“怎么样?”
黑影依然一动未动,冷漠的声音一字不落地传入了吴清源的耳中,“已经核实过了,云其生确实已经死了,当时在场的除了劫持九小姐的人外,还有金钱帮的司马香等人,杀云其生的是一个打更的......”
吴清源眉头一皱,插话问道,“打更的?”
黑影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甚至语气都没有变化一丝,“名字叫老铁,就是城北一个普通打更的,据我们查探,已经在城北打更多年,不是外来之人。”
吴清源哈哈笑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剧烈咳嗽了两声,黑影却没有前去照料的心思,只听吴清源仿若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笑话一般,怒道,“他妈的城北一个普通打更的,就把云其生给杀啦?”
黑影冷漠地看着吴清源,没有接话。
片刻之后,吴清源终于平静了下来,冷声问道,“跟那个逆子有关吗?”
黑影并没有因为这句话产生任何的情绪波动,仿若这句话根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一般,不顾吴清源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神,坚定的摇了摇头。
吴清源僵直抬起的脖颈缓缓靠了回去,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语气平常地道,“接着说吧。”
“司马香第一时间就安排人回来报了信,信是给吴县尹的。”
吴清源并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劫持九小姐的人确定应该是白家来人,云梯十三纵不会有错,大半个月前刚刚入城,与当初刀斩剑痴之人应该是同一人。”
吴清源仍然没有动作。
“狂狮跟着九小姐进了喇嘛寺,之后就此消失不见,我们已经将喇嘛寺彻底翻遍了,除了一个地牢之外,其他别无所获。”
“白蓁蓁呢?”吴清源终于再次问出了一个问题。
黑衣人缓缓摇了摇头。
白蓁蓁缓缓睁开了双眼,只看见净清和尚正在自己身前不远处闭目打坐。
白蓁蓁强忍着不发出声音,但身体传来的剧痛仍然让她忍不住淡淡地发出了一丝呻吟,净清睁了睁眼,又重新闭上,淡然道,“醒啦?”
白蓁蓁畏惧地向后缩了缩身子,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仿佛只要一动,自己的身体就会立刻散架一般。
“这是哪里?”白蓁蓁最终放弃了挪动身体的打算,医术不差的她,自然能够判断出自己身体大致的问题,四肢不时传来的疼痛感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此刻的处境。
“还在洞里。”净清依然没有睁开眼睛,仿若从鼻孔之中挤出几个字一般。
白蓁蓁微微蹙眉,“小沐呢?”
“死了。”净清的话在白蓁蓁心中重重一击,让白蓁蓁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身后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紧接着便是柴禾落地的声音。
“师父,我四处看了看,确实没有什么出口,只能先捡了一些掉落的枯柴回来。”正是小沐的声音。
初闻小沐的声音,白蓁蓁心中一喜,无论过程中与小沐有着多少冲突,二人毕竟算是同生共死过,而且比起净清和尚来,小沐无疑是一个还算可以信任的同伴。
但小沐第一句话就让白蓁蓁浮起来的心再次沉到了谷底。
“师父?”白蓁蓁心头仿若压着千钧重担。
“你醒啦?”小沐很快便发现了已经苏醒过来的白蓁蓁,快步走上前来,试图将白蓁蓁扶起。
白蓁蓁睁着一双美目,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小沐,直看得小沐羞愧地低下头去。
白蓁蓁靠着洞壁,依然没有放过走到一旁生火的小沐。
小沐自然知道白蓁蓁是因为何事这样看着自己,哪怕是此刻,他也并没有完全从心中说服自己拜净清为师之事,但他从金钱帮学到的最大的一个道理,就是要学会低头。
当自己还弱小的时候,一味地选择硬碰硬,死的永远是自己,所以小沐变得柔软了很多。
他选择了逃避,尽可能地避开白蓁蓁的目光,可惜洞子就这么大,白蓁蓁的目光一直如影随形,让小沐几乎坐立难安。
火堆终于燃了起来,虽然不大,但对于此刻的白蓁蓁来说,无疑是最幸福的事情,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放过小沐的意思。
一旁向火的小沐终于忍不住了,猛然转头看向白蓁蓁,正欲说话,却发现在白蓁蓁的注视之下,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更何况自己的确愧对于她。
如果不是自己与净清二人肆意汲取其身体气息,恐怕自己身体不会恢复得如此之快,而原本白蓁蓁的伤势也没有如此严重。
不,白蓁蓁身上根本就没有伤,此刻白蓁蓁身体的不适,完全是因为自己二人的所作所为。
药物尚且有药性失效之时,更何况只是身体特异的白蓁蓁呢?
小沐重新低下头去,捡起一旁的树枝,在潮湿的地面上无聊地划拉起来。
一声重重的咳嗽打破了洞中的沉默。
“师父,你有何吩咐?”小沐闻声立马起身,朝向净清和尚恭敬地行了一礼。
“好徒儿,为师教给你的心法,记得如何啦?”净清温和地朝着小沐笑了笑,淡然问道。
小沐再行一礼,恭声道,“已经全部记熟了。”
净清面上不露声色,微微点点头,让小沐一字不落地背了一遍。
净清微微讶异地看了一眼小沐,刚才自己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这小子还确有几分天赋,居然如此快便记诵于心了。
“不愧是为师精挑细选的弟子,果然天赋异禀,现在你把口诀再背一遍,让小丫头也学一学。”
净清此言一出,洞中二人均是一惊。
“我?”白蓁蓁不可置信地问道。
净清微笑地点点头,“否则我一心想要赶上你二人又是为何?”
白蓁蓁与小沐对视一眼,心中更是拿不定这净清到底是何打算,难道净清和尚惹出这么大风波,就是为了收自己二人为徒?
净清和尚,会这么简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