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林如海忙碌了整整一天，伸了个懒腰从督察院出来。
虽说来到京城后政务更加繁忙，可他的身体状况却十分的好。
除了因为之前中毒所导致的斑白头发，林如海如今的状态与而立之年的全盛时期差不了多少。
同僚之前闲谈，恭维的话抛到一边，更多的是羡慕他有一个好女婿。
出了督察院，乘上马车，摇摇晃晃的往家里走着。林如海闭着眼睛在马车中假寐，想起卢姨娘肚中的孩子脸上露出笑容。
前些天宋青书例行前来诊平安脉，告诉他卢姨娘这胎是个小子，这简直是喜从天降。
这么多年了，他都差点放弃了。没想到不域之年，老天爷终于给自己送来了一个儿子。
随即又想起自己的宝贝闺女，林如海的心中满是柔软。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有一头“猪”，刚刚在他家差点拱了他家的“小白菜”。
林福每天都守在门口等待林如海回家，远远就看到林家的马车。
“老爷，姑爷今日来家里了。”
林福扶着林如海下了马车，简单汇报了今天林家的大小事情。林如海一边听着林福的汇报，一边抬脚进了家门。
而贾珩与黛玉，一听到林如海回府，就连忙从正堂出来迎接。
“拜见姑父（爹爹）！”
林如海嗯了一声，看到两人牵着的手眉头皱了一下，不过也没说什么。
倒是贾珩，还以为林如海是对自己的称呼不满，又躬身拜倒：“拜见岳父大人！”
黛玉一下子用另外一只手捂住小嘴，差点惊讶的叫出声来。
“叫早了！”林如海平静的说了三个字。
贾珩厚着脸皮说道：“不早了不早了，小婿早就应该改口了。只不过咱们家关系非常，之前是叫姑父习惯了。”
林如海无奈只好受了贾珩的大礼，再次瞥了一眼两人还牵着的手，嘴角抽动了一下，大步走进正堂。
林福撇过脸偷笑，自家老爷这傲娇性子，也就厚脸皮的姑爷能抵得住。
黛玉顺着刚刚父亲的目光，看到了自己与贾珩牵着的小手，呀了一声，把自己的小手抽了回来。
“都怪你，这下爹爹全看到了。”
黛玉跺着脚嗔怪的说道：“爹爹肯定是生气了！”
贾珩刚想安慰一下黛玉，却听正堂传来林如海的声音：“还不进来，站在门口做什么？”
林福也打趣说道：“老爷是不会因为这事怪罪姑娘的，倒是姑爷这边，就不好说了。谁让姑爷抢走了老爷的心头肉呢。”
说完，林福向两人行礼，转身去安排晚膳事宜了。
黛玉俏脸一红，就扔下贾珩一个人抬脚进了正堂。
而贾珩苦笑一下，也跟着走了进去。以自家岳父大人的性子当然不会因为自己某些“出格”的行为生气，十有八九是因为闺女婚期将至，对自己这个挖走小白菜的人有些怨气罢了。
待三人坐下，黛玉习以为常的煮茶，而贾珩则是陪坐一旁，一边欣赏黛玉优雅的身姿，一边陪林如海说话。
看到贾珩的目光粘在自家闺女的身上，和自己说话也是前言不搭后语，林如海咳咳一声。
贾珩这才从迷恋中回过神来：“姑……岳父大人……”
“珩儿，倭国的使臣明日就要到了，关于此事，你有什么看法？”
林如海看到黛玉害羞的低下头，就转移了话题说道：“台谏这几日分成了两派，一派是主和，一派是主战。特别是那些南边出身的御史，基本上都是主和。”
听到林如海言及正事，贾珩也面色凝重的回道：“小婿一贯主张对外施行王道之策。而王道就应该是以战威震四方，让异族他国不敢侵犯我朝。无论是战是和，都必须有一场胜利来奠定谈判的基础。”
纵观历史，没有和平是用谈判获得的。哪怕前世北宋的檀渊之盟，那也是用将士们的血肉促成盟约的签订。
卧榻之处，岂容他人酣睡。更何况是倭国这个让人恶心的国度，贾珩自然不会站在主和派的那边。
林如海点头说道：“单从此事而言，我也不赞成和谈。今日有人想要拉我一同上书，意欲劝谏陛下不要妄动干戈。”
“岳父大人可曾答应？”贾珩连忙询问。
只见林如海摇了摇头：“我看了一下他们所列举的原因，大致是说朝廷去年刚刚经历了对鞑靼的国战，损耗较大。另一个原因是新罗未答应朝廷的条件，而且有挑衅宗主国权威的意图，应当给予惩戒。正好借着倭国的刀兵，去惩罚一番。”
贾珩恨恨的说道：“不知所谓。难道就不怕养蛇为患吗？这些人脑子都装着些什么东西！”
看到贾珩咬牙切齿的样子，林如海好笑的微微摇了摇头。
这时黛玉把煮好的茶端给两人，她柔声细语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爹爹，您对那些劝您一同上书的御史了解多吗？比如出身的家族或是他们背后的交往圈子？”
听到黛玉的询问，林如海愣了一下。这些他倒是从来没有关注过。
“玉儿为何问这些？有什么问题吗？”
黛玉回道：“女儿心中有一个疑问，这些主和的人，到底是为了朝廷的利益，还是他们自己的利益？”
林如海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女儿向来聪明，于是他鼓励的说道：“为父倒是没想到那么多，玉儿可以说说看你的想法。”
“一般来说，朝廷赋税一般是南多北少。秋税将至，若是朝廷与倭国发生征战，那么今年的赋税中便会增加军费的开支。而往年江南本来可以截留给地方的银两，便要更多的送到辽东去。这些，怕是不会少于秋税的三成。”
大周赋税一般是地方收取，截留一部分供地方花费。剩下的五成送往京城。但如果发生大灾或是兵戈之事，便会增加派饷。
江南之地，本身就是财富重地，自然会是朝廷抽调的第一选择。
黛玉所说，自然是一种可能。谁会愿意自己的家乡，身上多压了一层担子。
新罗山高路远，等到粮草军械送过去，光是路上的损耗就是天文数字。君不见，前隋大业帝杨广，前唐太宗李世民，哪一个不是因为后勤线太长损耗了国力。
特别是杨广，三次征伐，均是功亏一篑。
不过黛玉说的这些，或许是一个原因，但其中还有很多因素她没有考虑进去。
林如海看向贾珩，他想听听贾珩的看法。黛玉不在官场，很多官场的潜规则她不了解，想来贾珩是清楚的。
贾珩看到林如海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便开口说道：“妹妹说的这个，应该是其中一个因素。不过还有一点，就是妹妹今日下午提到的，江南世家，大多与倭国有海贸走私往来，这些江南出身的官员，背后站着的，往往就是那些参与走私的世家大族。若是两国征战，他们的生意就必须得停了。这可是一个巨大的损失，甚至超过了田赋派饷与地方截留。”
林如海坐镇扬州十年，深知江南官商、世家大族的龌龊之事。与倭国走私，那是江南海商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
他惊讶于自己的女儿，竟然能看透江南官场的潜规则。不愧是他林如海的女儿，哪怕只是阅读书籍，请教自己几回，就能参透着迷一样的江南官场。
林如海欣慰的对两人说道：“你们说的不错，今日我一看到联名的名录，便知道他们的真正想法。若是打新罗，他们才不会如此着急的想要和谈。最多是吵几句糜费财力的。话。”
“岳父大人英明，江南像岳父大人这样的忠贞之臣少之又少。更多的是那些最强喊着忠君爱国，实际上只会空谈，甚至只关心自己利益的人。在他们的眼里，怕是只要江南不失，哪怕北地遍地烽火，也与他们毫无关系。”
贾珩连忙一记马屁送上，狗腿的样子让黛玉捂着咯咯笑了起来。
贾珩转头给黛玉挤了挤眼睛，只听林如海说道：“自从东林一党在江南做大，江南仕林被东林一脉渐渐掌控在手中。每次院试，能够得到秀才功名的至少有一半是东林一脉的人。乡试就更不用说了，那些东林党人开设的书院，哪一个不是人才辈出。唉，寒门愈加难出贵子，真不知该如何改变这种状况！”
说到这里，林如海长叹一声，哪怕自己如今已经算是功成名就，可对上东林党这种庞然大物，依旧力不从心。
贾珩听到林如海唉声叹气，连忙劝慰：“岳父大人不必忧虑，若是别的，小婿还不好说什么。但这东林党人，小婿早就准备了好几把砍向他们的刀子了。”
“你是说上次跟我提到过的，以寒门对抗世家，以及老兵对抗宗族的法子？”
林如海想起了贾珩曾经告诉过自己的事情，欣喜的问道：“如今准备好动手了？”
贾珩点点头回道：“差不多了，如今就只等一个契机。小婿觉得此次倭国来使就是一个不错的机会，不过这件事需要内阁的支持，小婿在等大相公的变法，特别是针对开海的那些。”
其实贾珩一直在等变法的开始，变法，不止是政局变革，更多的是对财富的重新洗牌。
比如江南那些世家、豪商大族、利益集团，肯定会反击对抗内阁的变法政策。
那么这个时候，就是他联合内阁打压东林党人最好的时机。这样，贾珩就不用担心身为武将的自己，因为向东林党人出手，一不小心成为整个文官团体的敌人。
至少，文官中，现在变法一边的人一定会支持自己向江南那波人开炮。
林如海当然明白贾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两人早就有了默契。他现在费尽心思的培养贾琏，就是在为贾珩培养助力。
而且带着贾珩到处拜访自己的同年好友，扩大贾珩的交往圈子，就是为了让贾珩少一些敌人，多一些人脉。
想到这里，林如海振声说道：“那就先等等，大相公今日被圣人在龙首宫召见，估计就是关于变法之事。这几日应该就会有消息传出来，我想这个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龙首宫和内阁呢。”
贾珩点点头，这件事他也有听闻，不过太子赵泓乾没有告诉他皇帝的决定，估计对于这件事，宫中还在权衡利弊吧。
……
等到用晚膳时，三人去了卢姨娘的院子。如今卢姨娘身怀六甲，林家所有的人，都小心翼翼，生怕出一丝意外。
按照宋青书的预计，卢姨娘还有两个月左右就会生产。倒是与王熙凤的产期极为相近，约莫一个是七月，一个是八月了。
贾珩在林家蹭了一顿丰盛的晚膳，快到净街鼓响起，他才酒足饭饱的骑马回家。
……
第二日清晨，神清气爽的贾珩来到五军都督府。大都督张辅不在，作为都督府的二把手，他巡视一番，随即就去了东宫。
赵泓乾正在东宫处理政务，愁眉苦脸的批阅着桌案上高高堆起的折子。
看到贾珩，口中叹气道：“快来帮帮我，父皇说他现在心中烦闷，只有好好在母后那休息才能缓解。所以，勤政殿的折子都搬到我这里了！”
贾珩立刻转身就打算逃走，这些折子，里面至少有一半都是废话，那些堆砌的辞藻，能让贾珩头疼欲裂。
可赵泓乾一把就拽住了贾珩的袖子：“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帮帮忙，一会我带你去看美女！”
“呵呵，你觉得我会信？”美女？能有我的林妹妹漂亮吗？更何况，赵泓乾身为太子，能去哪里看美女。
宫里的那些宫女，可都是皇帝暂定的后宫，贾珩可不想头上戴一定淫乱宫闱的帽子。
赵泓乾在贾珩耳边轻声说道：“母后跟我说，今日下午，大理寺少卿李家的姑娘跟随她的母亲去报恩寺上香……”
“嗯？皇后殿下为何与你说这个？”贾珩有些不明所以。
赵泓乾有些局促，嗯嗯了半天，最后一脸害羞的说道：“这李家的姑娘是母后为我挑选的正妃人选之一。据说，其人相貌出众，性格端庄大气。我这不是想去偷偷看看嘛，可这折子今日实在太多了。”
听到赵泓乾说到这里，贾珩心中明了，这哪里是带他去看美女，这是打算让自己陪他去想看未来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