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 MB
一个人的脸能看多久？
周平坐在赵阑珊身旁的位置，在那辆雪地上穿行的公共汽车里。他低头假装在听mp3，用余光偷瞄邻座的女孩——
十五六岁的女孩没有说话，在摇晃的车座上拿笔写作业。她没过肩的短发上还残存着未化的雪，干净白皙的面孔上扇动着长长的睫毛，不停收缩的小巧鼻翼似乎连着淡粉色的唇、两者呼出的白气雾化在公共汽车的玻璃上。
“你那么喜欢写作业的话，为什么不参加学校的晚自习？”周平摘下耳机说道。
“你知道M高中的晚自习要到几点吗？”赵阑珊依旧低头写着作业。
“八点四十多吧。”
“那我回家还有公交车吗？”
“好像没有了。”周平想了一会说，“你不能打的回家吗？”
“打的很贵的好吗？一次20块，一个月就要600多。”赵阑珊回道。
“600很多么？”周平从猫包里拿出了一包猫饼干，撕开袋子，抓了一片吃了起来。对周平来说600块只够给阿肥买一个月猫饼干的，虽然这也和阿肥的胃口出奇的大有关系。
“周公子，你对钱很没概念诶。”赵阑珊对周平不以为意的语调有些生气，“600块够我两个月的伙食费了。”
“那么省，吃的什么。”
“早饭和晚饭都在家里吃，就在学校吃一顿一荤一素的午饭，一个月300.”如果在别人面前，赵阑珊或许不会这么直白地将自己的生活费讲出来，但对上周平，赵阑珊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不知道为什么。
突然阿肥从猫包里探出了脑袋，从周平的嘴里叼回了属于自己的饼干，“喵呜喵呜”地叫唤着，像是对周平嘲讽，周平一巴掌将这头小畜生按回包里。
“那好像是差不多了。”周平又抓了一片猫饼干吃起来，“不过你在车上写作业，不觉得很晃吗？如果说你真的想去晚自习的话，我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我和你一起参加晚自习，然后我打个的车，顺路送你回家。”
“什么叫顺路啊，你家就在学校附近，而我家却离得那么远。你把我送到家，再坐车回去的话，不是要付双倍车钱了吗？而且你花的又不是自己的钱。”
“你这话另一个叫赵阑珊的胖女孩也和我说过。”周平吃完了一片饼干，吮着手指上的余味。
说到“胖”这个字眼，赵阑珊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像是某个结痂的伤口不经意间又被人戳破。
“我可不胖。”赵阑珊很快就缓过神来，继续低头写着作业。
“我倒是希望你胖点，这样的话，你就是她了。”
“胖有什么好的，好看的衣服尺码不够，尺码够的又不好看。特别我还是个女生。”
“说的你好像很懂的样子，你又不是胖子。”
“你不也是瘦子吗？”
“我倒想吃胖，可怎么吃都吃不胖。”说话的间隙，周平吃掉了半包猫饼干，“不过说到吃胖，我想到了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赵阑珊放下了手中的笔，因为她邻座的男生不断清嗓子、准备讲故事的声音，特别吊人胃口。
“是个印度神话来着，具体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好像是一个叫象城的国家。”
周平咬着自己的上唇想了一会，继续说道，
“那个国家有两个王子——大王子孔武有力、英气逼人，可惜是一个瞎子；
二王子善解人意、仪表堂堂，是城中少女心目中的如意郎君。
可二王子注定和王位无缘，王位是属于瞎子大王子的。
不过好在二王子还是很喜欢他那个瞎子哥哥的，一心想要辅佐他。
二王子甚至说过，哥哥，不要为你不见光明的双目唉声叹气，因为你的弟弟会成为你最明亮的眼睛。”
“这弟弟好肉麻啊。”赵阑珊插了一句。
“可大王子还不愿意让二王子成为自己的眼睛呢。大王子派了名使者，去向领国那位拥有全印度最漂亮眼睛的公主求婚。当然是以国家联姻的名义，而不是个人的名义。所以公主可以在二王子和大王子之间选一个出嫁。”周平看着赵阑珊的眼睛说道，“如果你是那个公主的话，你会嫁给谁呢？”
“二王子吧，好歹他还是个正常人。”赵阑珊不假思索地回道。
“那个公主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她的父母却不这样想。因为公主如果嫁给二王子的话，最多也就是一个王子的妃子罢了。可她嫁给大王子的话，就是未来的国母，下一代国王的母亲。”
“所以说公主在双亲的逼迫下嫁给了一个瞎子？”
“对。”
“她不会反抗吗？”
“她反抗了，在出嫁那天她发了个毒誓，从今以后自己用布条遮住眼睛，永远都不会取下来。”周平用手遮住眼睛，“所以当用布条遮住自己美丽眼睛的公主出现在婚礼上时，在场的人都沉默了。当然最受伤的是瞎眼的大王子，他本来想娶一个双目明亮的公主，代替他的弟弟成为他的眼睛，却不想对方在成婚的那一日发了毒誓，变成了另一个瞎子。这时候二王子站出来说了一句话，让婚礼在场的人都谴责公主的任性行为。”
“二王子说了什么？”
“一个真正的妻子，能完善她的另一半。如果做不到的话，你就不配成为他的妻子，也不配成为这世上任何一个人的妻子。”
“这话太大男子主义了吧？二王子是不是哥控外加直男癌晚期。”
“那个时候印度人的观念都是那样的。不过接下来公主说的话，让婚礼在场的所有人都哑口无言。”
“什么话？”赵阑珊问道。
周平闭上眼睛，将自己想象成那个用布条遮住眼睛的公主，说道：“我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我不认为我的丈夫是个不完善的人。所以‘完善他’的问题并不成立。对我来说夫君并不是一个不完善的人，只是和旁人有细微不同罢了。要成为一个人的真正伴侣，需要做的并不是去改变他，而是去接受他与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想不到你这个读书成绩糟糕的人，稀奇古怪的书倒是看了不少。不过你说这个故事，要说什么呢，和吃胖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我真正喜欢一个人的话，就算她是一个胖子，我绝对不会逼迫她去减肥或者怎样怎样的，我会陪她一起吃，也吃成一个胖子。”
“这样子很堕落诶。”赵阑珊把手伸进周平怀里的猫饼干，抓了一片塞进嘴里，“不过，我喜欢。”
猫包里的阿肥见又有一个人抢它的食物，赶紧探出了脑袋，“喵呜喵呜”地叫唤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