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轧完马路，罗凡带着一堆吃食到网吧里通宵。
而周平则坐在他旁边看电影。
“要不要来点。”罗凡单手玩着游戏，抽出一只手给周平递去一串鱿鱼。
“这堆宵夜买了一百多吧。”周平咬了口鱿鱼，烤的太生嚼不烂，索性拿去喂阿肥，“陪你通宵的这几天看你天天这么吃。你的零花钱很多？家里很有钱？”
“家里有不有钱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妈和人跑了，父亲不上班和奶奶住一起。不过他倒是不缺钱的。”罗凡盯着屏幕，耳机里传出YY频道里的喊杀声，响得邻座的周平都听了到。
“那你这样花钱不是坐吃山空，就像……”
“败家子？”
“对。”
“我老爸是个很会钱生钱的人，一时半会还是败不光的啦。”
“钱生钱？传销还是放高利贷？听说我们江浙一代搞这些东西的中年人特别多，不少还发了财。你爸也是其中一个？”周平看着罗凡一副地痞无赖的模样，不自觉脑补他父亲的样子。
“想什么呢，正经的活计。”
“想不出什么正经的活计能坐着不动，等钱生钱。”
“方法倒是很简单，是个人都弄得来。”
“说来听听。”周平抱着阿肥，喂完最后一块鱿鱼，旋即又从罗凡那拿了一串，继续喂。
“首先你得有两间房子，隔壁间的。偏远的、郊区的大抵不行，最好是市中心的店面楼。”罗凡玩得饿了，伸手去摸自己买的宵夜，不料摸到了一只胖乎乎的猫爪子，“喂，把你的死肥猫塞到包里去，再喂它，我就没得吃了。”
“喵、喵、喵~”阿肥一蓝一黄的眼睛鼓得像两颗玻璃弹子，却被周平揉成一团，塞进猫包。
“你继续说。”
“这两间隔壁间的房子，一间开旅馆、一间开浴室。旅馆里不提供浴室，浴室里不提供休息间。”罗凡只顾着玩游戏，嘴里啃着一串被阿肥咬掉鱿鱼须的烤鱿鱼，“当然价格不能太离谱。旅馆浴室分开来算都比同水平的店低一点，但加起来就高出不少了。”
“好诈。”罗凡戴回了耳机，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花与爱丽丝”四个字，大抵是说话这会电影下好了，“所以他赚的很多，给你的零花钱也很多？”
“倒不是这样，吃的、用的、穿的他都是挑便宜的买，能买地摊货穿就不买正规店里卖的。对自己这样，对家里人也是这样。有时候我都不明白他赚了钱不花，脑子是怎么想的。”
“听起来有点吝啬。那你这么多的零花钱又是怎么回事？”周平仰躺在网吧的沙发上，看电影看了三四个钟头，有点想睡了，可他身旁“啪嗒啪嗒”敲了三四个小时键盘的罗凡依旧精力充沛。
“我只说了我老爸他对吃穿方面抠，其他地方他可很阔绰。”
“比如？”
“比如学习方面。”罗凡飞快地敲着键盘，打通了副本的最终boss，打出了sss评分，“我说上补习班要交一两千啦，他想都不想就会把钱打过来。然后我拿着这钱去网吧、买衣服、吃东西。”
“这不是骗子吗？你爸爸听起来很有点可怜诶。”
“骗父亲算不得骗。”罗凡脚点地，将靠椅朝向周平。
“偷书算不得偷？”周平按停了电影，一脸认真地看着罗凡。
“我可和孔乙己不一样。”罗凡一口气把满是气泡的可口可乐喝完，然后往嘴里塞了一包薯条，“初中那会被老爸逼着做乖乖孩，白天上课，晚上弹琴，忙得连打灰机都顾不上。好不容易熬到了高中，考了个天高皇帝远的学校，自然要把以前没吃的吃了、以前没玩的玩了、以前没浪费的时间浪费了。”
“类似扭蛋和上网？”周平看着罗凡的吃相又是嫉妒又是厌恶——吃那么多垃圾食物，经常通宵，脸上却一颗青春痘都没，身材还那么好，除了爹妈生的好，没有其他理由可以解释得通。
“对头。”罗凡扯开了自己的夹克，裤腰带上挂满了从扭蛋中扭出的粘土人钥匙环，站起来转一圈，像个人肉风铃般响个不停，“小时候老爸带我走过百货商店门口，每次看到扭蛋机我都想买一个。可老爸却一次都没给我买过，说什么这东西会把人玩坏了。TMD这东西只要1块钱诶，他又不是没钱，1块钱都舍不得，想想就生气。”
“这样说来我有点同情你了。”周平见罗凡一脸苦逼样，不自觉地摸上对方的头，将罗凡的红毛揉来揉去。
“滚，别拿你的脏手碰我。刚抱过猫的，搞不好还有跳蚤什么的。”罗凡拍开了周平放在他头上的手，整了整头发和衣服，继续说道，“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就像一个包裹。”
“包裹？怎么说？”这个有趣的比方让周平来了兴致。
“我们是包裹，父母是寄件人，老师是快递员，学校是中转站。于是，父母把我们寄出，途经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最后寄到‘社会’这个收件人手里。”罗凡闲得手痒，又把阿肥从周平的包里扯出来，揪着尾巴像丢溜溜球，“这个包裹包装看起来大多都是不错的，但包裹里装的是什么鬼东西只有父母自己知道。不是转几个站、多包几层包装、多敲几个章就能改变的，”
“你在说你自己？为你自己的堕落生活找理由？”周平抢回阿肥，虽然说自己对这肥猫也没有什么喜爱之情，不过见到它在罗凡的魔爪下惨叫，不自觉就生起同情心来。
“我在说……我们。”罗凡从裤兜里取出一个扭蛋丢给周平，那扭蛋里装的正是虫珀双宫茧，“父母总是把我们手脚绑得结结实实，巴不得把我们融成胶，注到他们准备好的模腔里——脑子通上电、脸上画朵花，做成他们年少时幻想过的模样。别说你父母不是这样的。”
“好像是这个样子。我父亲给我起的这个名字，就有这样的味道。”周平接过了扭蛋，取出琥珀挂回自己的脖子上，塞进内衣里，“周平、周平，就是做人周周正正、日子平平安安的意思。”
“不过你现在的样子和你父亲给你取的名字还真有几分相像。外貌啦、脾气啦、成绩啦，在同龄人间都冒不出头。”罗凡绕着周平转了几圈，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遍，“可想过以后要干什么？”
“这倒真没想过。高考考得好就去读一本，考不好就去读二本，再烂就不读了，大概就是这样吧。”
“额，你可真是走一步算一步的家伙啊。”罗凡摆了摆手，背对着周平摇了摇头，一副说教的架势。
“你这天天上课睡觉，晚上网吧通宵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说我。”周平不爽道。
“我想过啊。”罗凡从夹克里拿出一本皱巴巴的《名侦探柯南》，“我想当漫画家来着，高考准备参加艺考，目标院校是J大来着。”
“你，J大？”
“对，J大。”
“你今天吃药了吗？还是我还在睡觉。”
“你这话几个意思，是不是最近没打皮又痒了？”罗凡“温柔”地替周平捏着肩膀，猛地一用力痛得周平从椅子上跳出来。
“好好好，J大，J大，你能行，成了吧？”周平扶着座椅从地上爬起，骨架都快被罗凡拆了。
“这还差不多。”罗凡松开了手，坐回座位上又开始玩游戏。大抵是6点一到，他又有新任务可以做了，“忘了和你说，今天我加了我们学校校花的QQ，要到了照片和手机号码，明天你陪我去，帮我壮壮胆。”
“没兴趣，要去你自己去，我要睡觉了。”周平摘下眼镜，外套反过来穿，背对着罗凡，不一会便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