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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了。”
罗凡没有回过头,他坐在奶奶病床前的椅子上,收住了泪水,试图让语调变得平稳。
“陪了一夜?”
留着小胡子的罗凡叔叔故意将尖头皮鞋的声音踩得很大。
“嗯,你来换班?昨晚你打电话给我,说奶奶病重了,叫我赶快过来,可你人在哪呢?”
罗凡本来不想看他叔叔的。只不过他叔叔左手一盒果篮,右手一袋热粥,眯起来的眼睛下有深深的眼圈,领口处的皮肤有一排深深的牙印。晃来晃去,晃得罗凡恶心。
“我在谈投资的事情,有点忙赶不过来。”罗凡叔叔把果篮放到罗凡奶奶的床头柜上,把装粥的袋子拆开来。
“这么忙?我倒是一点都看不出来。”罗凡从他叔叔手里拿过粥,舀出一勺吹了吹,递到奶奶嘴边,等奶奶吃完后,他又用纸巾擦了擦奶奶的嘴。嫌纸巾不够干净,罗凡又去饮水机那边弄了杯温开水,用棉花棒蘸着去清洗奶奶的牙齿和舌头。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仔细,我记得你以前抽烟、打架、逃课样样都来。”
罗凡叔叔在一旁看着,没有动手、也没有说话的,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烟递给罗凡。
“人都是会变的,只不过有些人朝着好的方向变,而另一些人朝着不好的方向。”罗凡抬头看了看病床上的点滴,点滴挂完了,他站起来换了瓶吊针,“这烟是黄鹤楼?”
“嗯。”罗凡叔叔点了点头。
“挺贵的吧?”罗凡摆了摆手,指了指躺在病床上的奶奶,把烟递了回去。
“朋友送的,贵不贵我不知道。”罗凡叔叔把烟塞回口袋里,“说到朋友,今天早上八九点的时候你朋友来店里找过你。”
“有什么事吗?”
“事情是没什么事情,只不过问你去哪了,昨天晚上那么着急回去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你怎么替我回的?”
“我说店里出事了。”
“就这样?”
“就这样。”
“那就好。”罗凡把奶奶捂热的手塞进被子里,又看了看坐在床头柜旁玩着手机的叔叔,“我想先回去,奶奶就交给你了。”
“好,我知道了。”罗凡的叔叔翘着二郎腿,低头玩着手机。
“别忘了最后一瓶吊针挂完的时候叫护士来拔针。”刚走到病房门口的罗凡转过头说道。
“好,我知道了。”罗凡的叔叔依旧低着头。
“别忘了每隔半小时就替奶奶清洗下嘴巴,特别是她喉咙里有怪声的时候,不然痰堵住了喉咙会窒息的。别忘了……”罗凡刚从病房门口走出没几步,又折了回来。
“够了够了,我听够了。你就这么不放心你叔叔么?你叔叔又不是小孩。”罗凡叔叔从位置上走出,站在病房门口对着罗凡说,“如果你实在不放心,我可以找个阿姨专门照顾奶奶。”
“找个阿姨那也好,不过我还是会来看奶奶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罗凡背过身,想要脚步放轻松,可却轻松不起来。就这样他不快不慢、不重不轻地走着,走出病房区、走到电梯口、走出医院。
但当他脚刚一踏出医院,却又不自觉地抬头在那些密密麻麻的窗户中找那扇属于他奶奶的窗户。
幸运的是,罗凡凭着自己的记忆找到了,三楼最西边那一间的窗户;
不幸的是,那扇窗户飘处的烟味很浓,就算罗凡站在医院楼下都能闻到,是黄鹤楼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