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时许,南海某域。
风浪四起,远远望去,竟有一道人影盘膝悬坐于当空,身后的海平线上,一轮红日托海而出,金色的阳光挥洒在海面上,壮美秀丽,使得整片海域都好似披上了一层霞光。
随着远处一道激浪疾驰而来,一名年轻人陡然间凭空出现在此人面前,他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眸。
这是一个身着丝质绸缎长衫的老者,脸上痕迹斑驳,皱纹深陷,只有一对瞳孔,黑白分明,宛如孩童般干净透亮,但仔细去看,却又能感觉到,那双眸子仿佛脚下的大海一般深邃难测。
郑启功!
这位曾经三步成阵,一指秒杀大成武圣的东南域第一玄门大师,此时脸上并没有想象中,失去独子的痛苦和仇怨,反倒如同沈放多年的老友,浮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你居然真的来了,我本以为,你应该会另寻他处,与我决战。”
他目光扫向这片海域周边的九座孤岛,“以你的修为,应当不难发现,我在此处于你约战的原因。”
“那又何妨?便是给你天时地利,也能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沈放双手负于身后,神色淡然道。
当靠近这片海域的时候,沈放的神识便已经感应到,郑启功的修为竟已经无限接近分神期,处在元婴期大圆满巅峰,并且还利用这周边九座孤岛,布下了一座大阵。
但这也更加勾起了沈放的战意。
自他踏入陆地神仙之后,便再也没有遇到过一位像样的对手,痛痛快快的打过一场。
原本以为,这又是一个名不符实之辈,但现在看来,盛名之下,倒也不全是徒有其表。
不过,元婴与分神,终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层次,不入陆地神仙,就绝非他沈放之敌!
“玉如意?”郑启功似突然察觉到什么,眼中爆射出两道精芒,直视沈放怀中道:“我那徐策徒儿,近来突然失去联系,既然这玉如意落入你手,那想必,他应该也已经遭遇不测了?”
“哦?你也知道这东西?”沈放微微诧异,从怀中顺势取出那只玉如意道。
郑启功不置可否道:“我这徒儿,自小心思深沉,担心我知道这东西之后,也会觊觎此物,所以便一直将此事瞒着我,却不知道,我早已洞察了他的那点心思。”
“你可知道,这玉如意,乃是何人之物?”
“你知道?”沈放皱眉道。
“我当然知道。”郑启功笑道:“我不过是一介散修,却能修炼到如今这等境界,你可知,是如何做到的?”
“想必是得到了某个传承?”
南派玄门界,大多是五根无源的散修,似郑启功这般人物,即便再如何天赋异禀,也不可能单凭借自己的悟性修炼到元婴期。
就像他自己,若非先后得到王老道的教导,和那位厄难大师的传承,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年时间,一跃从刚刚入道的普通修士,步入陆地神仙之境。
“不错。”郑启功道:“我曾在机缘巧合之下,获得过一位隐世老前辈的传承,而那位老前辈,正好便与这玉如意的主人颇有渊源。”
“哦?这玉如意的主人是?”沈放心中一动。
“初唐人杰,袁天罡!”郑启功一字一顿,随即目光微凝道:“曾传我衣钵的那位,便是袁天罡的守墓人!”
“可笑我那徒儿,以为我若知道这玉如意的事情之后,定会据为己有,却不知道,我继承了那位老前辈的衣钵之后,便等于是继承了他守墓人的身份,又岂会监守自盗?”
“年轻人,我虽然不知道你的来历,但想必,你年纪轻轻,便能有此修为,定也是获得过什么传承,不如你我定个约定,今日之战,我若胜你一筹,也不用你将玉如意交出来,只要你对天立誓,此生绝不会去打那袁天罡墓冢的主意便可,怎样?”
沈放多少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这郑启功居然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而且从他此言也能看出,他似乎并不想置自己于死地?
杀子之仇,他不想报了?
似乎看出沈放的心思,郑启功突然将目光望向苍宇,喃喃道:“大道无穷,与之相比,我等这点仇怨,又算得了什么?”
“到了你我这等境界,早已超脱凡尘,你我寿元,又岂止百年?生离死别,不过是迟早都要面对的事情,踏上了这条求道之路,本就该斩断七情六欲,如今我已了无牵挂,正是可以一心求道,探寻天道永生的奥秘。”
“……”
沈放沉默无言,目光灼灼的盯着眼前这位老者,心中却是大为震动。
仿佛突然也有了某种明悟。
是啊,生老病死,天道循环,普通人,一生最多也只有区区百年可活,但到了他们这等境界,寿元早已不是凡人所能企及。
迟早有一天,他们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身边的亲人、爱人,一个一个的老去,然后化为一捧黄土。
也许,他可以逆天改命,但纵然有通天本领,也无法阻止伊人迟暮。
几十年后,当他依旧还是如今这番模样,可容婉儿、赵雅菲、聂丹妮?她们恐怕早就已经变成容颜衰败的老妪了吧?
想到这里,沈放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惆怅。
这些事情,他从未去想过,郑启功虽然修为不如自己,但终究是比自己多活了几十年,几十年的顿悟,显然让他在心境上的造诣,远远超过自己。
半晌,待沈放收回了心神,望着郑启功的目光,多少有些古怪,“你这是在为我开悟?决战当前,这么做,你难道就不怕我心境再进一层?”
“你不是也在给我时间,让我聚阵吗?”郑启功一霎不霎的盯着沈放。
“哈哈哈哈……”
突然间,两人竟不约而同的相视大笑起来。
这是一种惺惺相惜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