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姆渡渡口边上，孟淮看着远处逐渐逼近的渔船，面带疑问地看向余丹。
男人脸上的刀疤绷得很紧，看起来比往常更加狰狞。
他面色冷静地劝说着道：“孟小先生，你的去处，龚先生早就安排好了，快点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让我走？”孟淮低低地问了句，却也没指望着余丹回话。
转瞬，他眼神看向江面。
“怕是走不了了！”
余丹惊讶望去，却见江面彷佛豁开了一个大口，浪花席卷，居然将渔船吞了进去。
这是又一头诡兽！
似乎还在来的路上，现在见到的只是这头诡兽对这条江产生的影响。
这种影响，可以说是蝴蝶效应，也可以说是巨型生物移动时产生的余波。
每一头诡兽在移动时，都会给自然环境影响。
只是又大又小，范围也不一而足。
但是，在众人根本感受不到它存在的时候，余波就能够吞没另一头诡兽的傀儡船，这显然不是一般诡兽能做到的。
“红叶巨兽是灭城级诡兽，它能淹没吞噬红叶兽的傀儡，显然最低也是一头灭城级诡兽！”
“该死！俾斯城这小地方，什么时候引来了这么多诡兽！”
余丹大惊失色，迅速转身带着孟淮等其余四人远离朗姆渡。
这时候，一批曾经去过离人酒吧，发泄过自身情绪的人，也卸下了沉重的统一联邦服装。
哑奴显然就是其中一个。
他天生又聋又哑，偏偏西格林坊一个商铺管事看重了他不会说话，留他在店铺里做些隐秘的勾当。
他知道商铺与离人酒吧的龚先生关系匪浅，他也知道龚先生经常出没在西格林坊。
他看到过孟淮来购买福克州绝无仅有的手表，也看到过安全部的探子不止一次的来商铺搜寻秘密。
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
他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说不了。
更何况，他也不想听，不想说。
所有人都很放心他，毕竟他又聋又哑。
所有人又都看不起他，因为他又聋又哑。
但是即便这样，他的境况也比老赖好了不只一星半点。
不仅去过离人酒吧，他还听过好几次孟淮的乐声，甚至给对方打赏过十张福克币。
那是他攒了大半年的积蓄。
原本是想在酒吧里喝点酒，或者赌把拳，权当为生活做些调剂。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孟淮乐声响起的那一刻，他的胸腔里传来一种奇怪的震动。
明明他什么也听不到，可内心却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
音乐之所以伟大，也正是因为无论什么样的人，都能够从中体会到属于自己的那份感动。
而酒吧，是联邦的官方娱乐场所，离人酒吧则是福克州专门，为下三区人开设的娱乐场所。
哑奴每一次来到这里，都能体会到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似乎在他的生命中，曾经丢失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东西。
而只有在离人酒吧这个地方，他才能把这些失去的东西找回来。
他同样不知道这些感受叫做情绪，甚至从不觉得这是他天生就应该具有的东西。
因为很少感受到，所以便不以为那是自己的。
他甚至觉得这些异样感是酒吧自带的附加值，是为了吸引他们这些客人、增加回头客，所以才整出来的新奇玩意儿。
毕竟，他知道，这是一个超凡世界。
即便是有什么特殊物品或者天赋能力，能够带给人这种感觉，也不足为奇。
“啊，世界上还有这种东西，这种感觉，真好。”
“跟平日里，什么都感受不到的样子一点也不一样。”
他想。
并没有其他什么离经叛道的想法，他只是单纯觉得，这些异样感受填充内心的时候，会有一种特别的喜悦和满足。
他喜欢这种感觉。
从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开始，他就无可自拔的爱上了这种感觉。
那是一种生命完全圆满的感觉。
每次因为宵禁，不得已要离开酒吧时，他的内心总是空落落的。
总想着回来。
总想着，要把毕生积攒的所有积蓄都填在这间本不该有名字的酒吧里。
没有来过这里的人总以为，他是爱上了这里的酒。
毕竟一个又聋又哑的人，实在不太可能爱上看人打拳。
但是哑奴自己很清楚，他只是爱上了心口满满当当的感觉。
“上三区的人真厉害啊，居然能有这样的手段来吸引客人。”
“他们可真会做生意。”
哑奴心里又想。
然而却从没有想过，这些叫做情绪、情感的东西，从一开始就应该是属于他的。
那本就是他的感觉！
是联邦剥夺了这些感受，又将它们当作商品，回过头来卖给它们的原主人！
和哑奴一样的客人们，将自己毕生含辛茹苦赚来的积蓄全部贡献给了联邦，却只买到了原本属于他们自己的东西！
甚至这种卖，还是暂时的！
是只能体验，而不能占有的！
从没有人想过，为什么来到这些联邦特许的酒吧，精神污染就能得到一定的控制呢？
为什么只有在这个地方，人们的表情才会变得丰富而又鲜活呢？
因为精神污染的本质，就是剥夺掉所有属于人类的情感和情绪！
因为下三区的这些下等人们，从一出生起，就是过着和伥奴一样生活，丢失了属于人的部分！
联邦剥夺他们的情绪，又用文明与野蛮兼具的手段来控制他们的身体！
为什么下三区的人就不被当人看呢？
当然是因为联邦从一开始，就剥夺了他们为人的资格！
试问，一个从没有感受过情绪的人在突然感受到时会怎样呢？
他会像稚子陷入迷幻的爱河！像婴儿卷入无边的仇恨！
无法控制！无从支配！
身不由己！几欲癫狂！
哑奴就完全不知道应该怎样去支配这些感觉。
哪怕那是原本属于他已经的感觉。
他就像婴儿，就像稚子！
那些压抑已久的东西，铺天盖地地向他席卷而来，足以将他彻底淹没！
因为极少拥有，所以无从克制！
所以离人酒吧的拳台总是围满了客人，最凶最烈的酒总是卖到脱销！
狂暴血腥的画面让人们兴奋得发狂，冲动暴戾的刺激让他们尖叫怒吼！
怎能不发狂？
怎能不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