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天气不冷不热,陈锦华开着自己的车到了地下车库,下车,高跟鞋一声接着一声的敲击在地下车库里,很响,像是这个鞋子的主人,倔强的灵魂无时无刻不在挣扎。
陈锦华打开后面的车门,拿出了一个小箱子,然后赶紧上去。车库上面是一个很大的公园,将在这里举办今年的时装周,今天有一个秀是陈锦华必须到场的,因为这场的服装设计师就是她。
为了赶时间,陈锦华几乎小跑的离开了地下车库,她手里提着的小箱子里是一些小配饰,是一定要给模特戴上的。
在陈锦华走后,有一辆面包车停了下来,开车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叫刘全。他一边下车,一边对副驾上的人说,“我这是看我们两个都是同一个省的,这大城市能遇到个老乡不容易我才叫你来干这活的。到时候你只干活不要说话啊!这设计衣服的,还有模特什么的。可都是讲究人,你一个不高兴,咱们钱就挣得不顺溜。”
副驾驶上坐着一个人,一边答应,一边下车,这人叫乔松。长得一米八几的个子,眉眼端正,修长的身材,微微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来。偏偏的还有一个小小的梨涡和两个小虎牙,让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二十六岁的大小伙子。
在后台,陈锦华战战兢兢的完成了她回国的个人首场服装秀,捧着同门师妹安然给自己送的向日葵,看着展示牌子上的女性.力量,四个大字,好像自己又多了几分力量,或许自己该和多年前的那段往事做切割了。
告诉世人,也告诉自己,该放下重新开始了。
安然还在一旁喋喋不休的说着话呢,“师姐,你出国六年,按说这胃都能给养成西洋的了,可是怎么反而越看越有一股子中国古典美人的感觉啊。”其实她没继续说的是,师姐不光有股子中国古典美,还有一股子颓废的美,就像是开到艳丽的罂粟花,仿佛下一秒就能凋零。
陈锦华抬手拔了一把秀发,“我专门去烫的波浪卷,还有金色的发色,你从哪里看出我有中国古典美人的感觉了。”
安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陈锦华穿的是自己设计的衣服,线条简约凌厉,但是偏偏的配上这个脸,却像是一把玉剑,能刺进你的心窝,但是却一滴血都不带流的。
“算了,我去找人将模特脱下来的衣服收起来,打包好到时候送你工作室去。”
看着安然去忙了,陈锦华找了个位置,抱着向日葵歇着,刚刚跑的有点着急了。
乔松带着鸭舌帽,穿着一身普通的衣裳,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模特,心里只感叹,这些人难道都吃不饱饭吗?一个比一个的瘦。
刘全招呼他去将包好的衣服抬出去,放到外面的厢车上。那知乔松一抬头,就看到陈锦华坐在不远处,呆呆的望着手中的花束。
她还是一样,爱发呆。不过还是好漂亮,或者说是比六年前更漂亮了。
乔松压低了声音,问离得自己最近的一个小模特,“那个女的是谁啊?”
那小模特不知道这人只是个干活的却要问自己这个干嘛,但还是回答了。“新锐服装设计师,陈锦华女士,今年刚回国的,有自己的服装品牌,叫An。”说完还一幅这人一看就不是时尚圈的,说了也不一定知道的鄙视眼神上下打量了乔松一下。
乔松点了点头,继续忙活手中的活。
陈锦华突然想起自己带来的那些配饰还没收拾好呢,那些东西,虽然不是顶名贵的配饰,但是要是丢了也够自己心疼一阵的。忙起身忙活,却在起身之后,看到了一个侧影,如同雷劈一般的站着不动了。
那侧影很快消失不见,但是陈锦华却仍旧不敢动,安然在一旁忙完自己的,就看见陈锦华呆愣,“师姐,你干嘛呢?”
陈锦华忙道,“没什么,我去收拾东西去。”说着赶紧去忙活了。
安然耸了耸肩膀,她认识师姐两年了,从国外到国内,师姐确实是个有时候会发呆的人,她只当师姐这种艺术天赋极高的人正在自己的世界里游荡,所以从不当回事。
毕竟他们这种和艺术界有点牵扯的人,也有点艺术家的毛病。
陈锦华有些发慌的将配饰给收好,然后如同游魂一般朝着货运出口走去,出去之后,看了好几眼,却再也没看到那个有些面熟的面孔。
兴许是自己看错了,兴许是有个人和那个人长得有些像罢了。
陈锦华靠着墙壁,抱着配饰盒子站了好一会,才去了地下车库,开车回家。
另一边刘全开着车,点了烟,抽出五百块钱给了乔松,“怎么样?我就说这活好干吧,只需要将衣服包好,送上车就一个人给五百。他们这些人上人啊,是真的不把钱当钱。”
乔松将钱给收起来,“全哥,我想问下,服装设计师是什么意思啊?”
“那玩意啊,是个职业,有钱人的叫法,有点类似于裁缝,不过裁缝是做衣服的,他们是设计衣服的。”
乔松只读了小学,而且出大山也不过是才一年,没接触过,也理解不了这个意思。刘全看他不理解,就继续道。“设计衣服其实就是设计款式,你看这大街上每个人穿的衣服都不一样,这个不一样法就叫款式。”
这样一说,乔松有些明白了。
刘全知道,乔松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今天却突然的问了这么多话,“怎么?你不会在收拾衣服的时候看上谁了吧?”
“我可告诉你,你可打住吧,咱们跟人家不是一个世界的。那些就在台上走走的模特,你知道人家走这一小会多少钱吗?”说着伸出了一个手指头。
乔松觉得他只忙活了一会,就赚了五百,那那些模特应该会更多。“一千?”
“一千?你再加个零,有些走的好的,要好几万呢。”
只需要走几步路,就能挣到这么多的钱,这让乔松的认知有些惊讶,“我们忙活一个月,除了睡觉就是干活也不过是挣不到一万,他们挣这么多啊。”
“那可不,不过今天这堆人里面,最有钱不是模特,而是你刚说的服装设计师。来之前上头就说了,今天的那些衣服都老贵了,那些服装设计师都是做什么高定的?这我也不是很懂,反正就一件衣服可能是我们干好几年,或者一辈子都买不起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大方的给开五百了。你想,他们卖一件衣服这么贵,那这设计衣服的人得有多有钱啊!”
乔松微微的闭了闭眼,果然他和小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原本以为自己出了大山就可以和他相配,但却发现根本不是这样,他就是在城市里也是底层,小花仍旧是人上人。
刘全真的以为乔松刚刚看上哪个俊俏姑娘了呢,“你啊也别想这么多,挣几年钱,回了家,娶个媳妇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是正事。”
他知道乔松是从村里出来的,知道乔松家穷的很,就是因为穷,人能有梦想,但是不能有妄想,不然就不会好好努力了。
“我有媳妇的。”乔松的声音有些发瓮,“就是我家太穷了,跑了。”
“跑了就跑了,咱们好好挣钱,等将来再娶个呗。”刘全劝慰。不过刘全看了看乔松的模样,这人长得是真好看,就这样媳妇都能跑,那看来是个只看重钱的,那要是这样的话,也没必要留了。
乔松微微的点了点头,但是脑子里却是刚刚陈锦华坐在椅子上,抱着鲜花发呆的模样,真的很好看,好看到让他刻在了脑子里,怎么都甩不出去。
陈锦华将自己的车一路提速,差点超速被抓,才稍微的冷静了一下,这车被自己的弟弟改装过。自己回国之后找弟弟要了一辆提速最快的车来开,这会竟然有些忘了。
回到自己一个人的住家中,陈锦华没吃晚饭,只喝了一杯水,在宽大的客厅落地窗下看着远处的霓虹灯慢慢亮起,慢慢的车水马龙,陈锦华开始有些发困,原本打算回来画几张设计图的,也没了心思,直接洗了个热水澡往床上一趟,开始睡觉。
“小花!小花!”
梦中乔松先是露出两颗小虎牙,笑咪咪的看着陈锦华,而后慢慢的收敛了笑容,眼神中的笑意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晦暗不明的神色,但是嘴里还是叫着,“小花,小花!”
陈锦华被这个梦惊醒,看到的是床前的那盏灯,温和明亮。摸了手机一看,才凌晨四点多。但是这个梦让陈锦华睡意全无。
她只能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烈酒,只希望自己能赶快将这个梦给忘记。
自己已经有三年没有做这样的梦了。
但是一杯上好的红酒下肚,陈锦华的回忆却渐渐的清晰起来。
一切的事情都发生在六年前的那个夏天。
陈锦华不知道自己躺在何处,只觉得想要动一下,但是却没力气。那一刻陈锦华以为自己被绑架了,她还不知道她爸会拿多少钱来赎回自己。
下一刻她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你看这长发,这细腰,还有这大长腿。我得好好玩玩。”说着陈锦华就觉得自己大腿上有个东西。
“行了,你别动歪心思了,这次人家指定了说要个处,你要是给糟蹋了,人家不要怎么办。”一个老太太的声音传来。
“不就多一千块钱的事,我玩完不说,谁知道?”那男人的语气猥琐极了。
“还不说谁知道?接人的时候人家会来看的,到时候不是钱的事,而是我们不守信誉,谁还和我们做生意啊!”那老太太语气里很是郑重。
“算了,那一千块钱也够我去找好几回小姐了,就不玩了。”说完出了屋子。
陈锦华这才明白过来,自己的处境要更糟糕,这是遇到人贩子了。
但是接下来的几天,陈锦华不光被灌葡萄糖,还被迫吃安眠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更不用说逃跑了。
不知道就这样过了多少天,陈锦华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被人背在了背上,慢慢的走着。陈锦华微微的有了力气,抬头看了看,周围全是大山。
乔松背着陈锦华,走了好远的路,并不觉得有多累,只觉得心里高兴。走在他前面的他娘道。“看吧,你之前还给我摔盘子打碗的说不乐意,这会子倒是高兴上了。我知道你喜欢隔壁山头的翠花,可是咱们家没这么多钱,娶不起那样的媳妇,你看这个,和翠花长得有点像,还比翠花漂亮,你这下该满意了吧!”
“娘,你小点声音,吵着她了。”
“你这可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还吵着她了,就是吵着了,她能跑了怎么的?”乔老太太对儿子的表现颇为不满。
一路上都是在念叨,哪怕这是城里姑娘,到了这里也是要该干活干活,该听话听话的。
等到陈锦华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一睁眼就是乔松的笑颜,“你醒了,饿不饿?”说着递给她一个洋芋。
其实说不饿是假的,喝了这么多天的葡萄糖,胃里没什么实际的东西,陈锦华都觉得自己要升天了。
乔松看她不敢接,就直接塞了过去,“吃吧,吃了才能干别的。”
乔松说的干别的,是让陈锦华给他当媳妇,但是陈锦华以为这人是劝自己有力气才能离开这里,忙狼吞虎咽的吃了一个什么味道都没要的洋芋。
这个洋芋刚吃完,就听见院子外面有人说话,“这可真的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不过是个女娃,还用得着个大老爷们一直守着吗?松子,你给我出来干活!”
说的是方言,但是陈锦华可以听得懂一些,这话不像是南方话,大约应该是西北地界,可是这西北太大了,自己根本没有确切的位置啊。
乔松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陈锦华一眼,“你先歇着吧,我娘叫我呢。”是半方言半普通话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