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吾!”
“孙吾!!”
“有人在吗?!”
咚、咚、咚!
许佳用力捶打着玻璃墙。
但是,除了敲打墙壁的声响,他听不到任何来自墙外的言语。
可另一侧,那个才醒过来的男人依旧张着嘴,以极其微弱的声音反复念叨着,说他想要水。
水……
究竟在哪儿能找到水?
许佳不忍喂他喝尿,想划破手掌喂对方饮血这个办法则更糟。他扒着玻璃墙,拼了命地想让自己的喊声穿过墙壁直抵不知身在何处的孙吾耳旁——可是,从这个角度往外看,不透明的墙壁却只映出了自己焦急的表情。至于孙吾?外面,就仿佛从未存在过这样一个人……
“该死。”
许佳咬紧了牙齿。
他攥紧拳头,视线也开始愈发焦躁的向周遭乱瞥。
玻璃墙、玻璃墙,视野所能触及之处,全是该死的玻璃墙。
“孙吾!!”
咚!
又一次的呵斥,又一次的捶打。
“妈的。”他骂道:“该死,去他妈的!”
眼睛越来越干涩了。
疼痛的感觉,也又一次涌入了瞳孔。
许佳抬手用力擦了擦眼睛,这令他感觉稍微好受了一些。回头瞥向那个躺在医疗床上一副垂死之相的男人……现在,他只恨自己被关在这儿却什么都做不到。
“……”
别急。
先别着急……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
如此想着,他离开墙壁,转身再在室内快步行走。才走出几步,许佳突然想到这里与外界的沟通处还有那个贴地的送饭口——于是,他连忙走到那处,又俯身趴下,隔着小洞向外看,试图从这里再大喊几声以引起孙吾的注意。
可是,才一趴下他便在洞外瞧见了一瓶灌满的纯水。
许佳一愣。
但下一刻,他已经将水够进了医疗室。
拧开瓶盖,许佳在瓶口嗅了一嗅,他并没有闻到什么怪味。
于是,他三步并作两步,跨回那男人所在的地方,将瓶盖捏在左手心儿,再将瓶嘴怼到男人嘴唇边一点一点喂给他水喝。
嗒、嗒……
绝大多数的水都滴落到了医疗床上,只有一小部分滋润了男人的嘴唇。他贪婪咬住瓶口,尽全力地试图吮吸瓶子里的水分,很快,男人的脸色渐趋好转。他连着喝了好些口,瓶中的纯净水中的多数也都流到了医疗床上,进而渗透到了表层罩着的纯白棉布之下……
“……”许佳一言不发。
他只是,感到欣慰。
就好像人生第一次有了新的目标——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这双手真的拯救了一个人。活生生的人。
喂他喝了点水后,许佳将瓶子收了回来,又把瓶盖拧紧。
“好受点儿了吗?”
他问一声,继而小声道:“这里的事很复杂,等你能动的时候……唉,到时候我再跟你说吧。”
“呜呕……噗、噗,咔咔咔。”
男人先是干呕,后是咳嗽。
他的手稍微能动了,就缓缓抬起又捏住他自己的喉结,再让身子一转,侧着身体朝玻璃墙壁的方向重重地咳。
“咳咳、咳咳咳……”
咳嗽了几声。
而后,他剧烈的喘着粗气——男人疲惫的回头瞥向许佳,从他的眼神中,许佳只隐约分辨出了一丝……似乎是欣慰?感激?总之,那是一种既有点儿像感谢救命恩人,但又仿佛掺杂了些许别的意味的情感。
“我是……李子明。”
“李树的李,猴子的子,明朝的明。”
他吐字很清晰,完全不像一个才从昏迷中醒来的人。
“我和你,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他呼呼喘着气,嘴角也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很多天以前我就醒了。我知道你经常来这儿对我说话,还知道之后发生的事……那个人,孙吾。那个人过去或许是好人,可现在不能被信赖。他现在,绝对是个疯子。”
“你慢点儿说吧。”许佳看着对方,他感觉这人有点儿可怜。
同时,许佳也深为自己之前和这人“聊天”时没太过放纵而感到庆幸。
试想想看,如果当时因为这儿除了他没别人就胡说八道、学狗叫或是在医疗室里玩儿倒立,那该多尴尬啊。
别说这些。哪怕曾讲过一两个黄色笑话,那也够尴尬的了……
幸运的是,许佳始终保持了适当的冷静。
仔细回忆后,他感觉自己确实没在这人昏迷时丢过脸:“你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大概是,你对我讲你和那什么刘颖的爱情故事的时候起。”
得。
这更尴尬。
许佳眨了几下眼睛。
他尬笑着,尝试转移话题:“那是小事。重要的是,你知道我是怎么被那个孙吾关进来的吗?”
“我知道……”男人喘息着,他将手按在胸口上,就好像心脏得了极重的病:“当时,我醒着。”
深呼吸一口气后,他道:
“在龙魂团,孙吾是我的同伴。”
“自从登上南极起,他就一直在说些非常奇怪的,让人生疑的话。”
“不管是将外界的一丁点儿小冲突理解为世界大战,还是将我们正常的徒步旅行活动看作国家设计好的阴谋——真的,他当时,当时是真的说了特别多奇奇怪怪的话。后来,在已经抵达南极点的时候,王团长说要独自外出寻找BE集团科考站的踪迹。到了这一步,他就更奇怪了,但是我后来才发现……”
“你说的他是谁?”许佳皱眉道:“王南山还是孙吾?”
“孙吾。”
李子明稍微睁大了眼睛。
他这表情,就像是在质疑许佳为什么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咽了一下口水后,男人试着挪动了一下身体,以此保障背部的肌肉不再因刚才的转身而继续受压迫:“我还得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肯定活不下来。”
“没事儿……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还有一件事很不理解。”李子明的喉结轻轻耸动:“你是在哪儿找到我的?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有,我在这儿究竟睡了多久?”
“还是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求知欲,统治着许佳的大脑。
他感觉自己能从李子明这儿获取到许多情报:“孙吾在王南山离开后都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他继续在队伍中散播着所谓世界大战的故事,有时,还会发出很诡异的笑声。”一口气没喘好,李子明呼哧呼哧地喘了几次,这才好不容易将呼吸重新调节回原样:“我怀疑他疯了。但后来他说出去看看,之后的事仿佛印证了他其实没……”
“疯了?”许佳一怔。他再度打断了李子明的说话。
三兔子冻僵,四兔子坏。
五兔子疯。
许佳觉得,这样一来儿歌的内容就对应不上了。
不过,这样反而更好……
“确实是那种感觉。可是,他毕竟是跟随王队长走过很长时间的老队员,我们谁都不好说什么,再说南极的极夜也的确将每个人都折磨的够呛。一开始,我想的是一切最好快点儿过去吧……和他们不一样,我纯粹是为了获得徒步征服南极的荣誉才来这边的。我对南极一点儿都不喜欢,也不需要钱。我只想…我,只想尽快离开这儿……”
在他说话的时候,许佳细细地听。
根据李子明的说辞,可以架构出一个被极夜逼迫得即将发狂的孙吾的形象。还有,难道根本就没有世界大战这回事吗?
然后,孙吾是王南山的老队员,而李子明则说他自己只是一个新人。
摸清楚这几个要点后,许佳感觉一切豁然开朗。
他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我在这儿和孙吾的对话你也都听到了吧?”
“是……”李子明闭上眼睛:“我差不多都听见了。”
“我看他说话还算清楚,不像是个脑子不正常的人啊。”许佳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不明白……他,孙吾那个人,他从前做事就一直滴水不漏。我们都管他叫孙哥,他平时也很可靠,但这人的疑心却非常重,就连别人递给他水喝都会想方设法验证水里有没有毒。只是打开盖子往里面看还是轻的,有一次,他甚至在吃应急食品时先掰下来一块让我尝。现在回想起来我才知道……他当时,一定是想让我先试试看能不能吃。”
狡猾,谨慎,多疑。
许佳觉得,这几个词非常贴合自己对孙吾的印象。
“那么他……”
许佳开口想要继续问询,但就在这时!
哐!!
一记重捶,骤然在他背后的玻璃墙上炸响。
“X你妈,谁说老子坏话呢!”
咚!
听声音,玻璃墙上又添了一脚。
“有种再说一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