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开始愤怒咆哮的时候,这往往意味着他的心情处在最脆弱的阶段。
在这个时候听到的事都是有价值、可参考的,但许佳认为自己还是得多加小心。毕竟,他并不清楚孙吾的所谓“愤怒”与“咆哮”是否只是为了欺骗自己而编造出的谎言。
他试图在心中建立一个简单模型,用以推测这两人的关系。
“……”
当然,这样的模型只能建立在孙吾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的前提下。
孙吾表示,他是新龙魂团的队员。
由于在此之前自己从未对孙吾主动提及过龙魂团和新龙魂团,所以,他既可能是新龙魂团的成员,也可能是发现新龙魂团“遗迹”或与其接触过的外人。但还有可能是BE集团的员工,而这点则建立在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是BE集团想让自己看到的这一基础之上。
倘若孙吾是外人,如其它国家的探险团或其它国家的间谍——那么他撒谎又是为了什么呢?
在许佳看来,在假定孙吾为外国间谍的情况下,此人在击倒自己后最应该做的事是严刑逼供或灭口。他没必要长期逗留在这儿,而是该在拿到想要的东西后尽快离开——综上所述,许佳推测孙吾应当是新龙魂团的一员,或是他直接隶属于BE集团,是所谓“社会学实验”的一份子。
倘若是后者的话……哼。
后一种情况,没有继续思考的价值。
正因如此,许佳觉得自己只能将孙吾往新龙魂团那方面想。
而倘若孙吾是新龙魂团,在他指责“昏迷者”同为新龙魂团成员时,便又出现了新的不同假设。
1.昏迷者确实是新龙魂团的一员。
2.孙吾见过昏迷者,但昏迷者却不是新龙魂团的一员。他撒谎另有目的。
3.孙吾没见过昏迷者,他之所以要这样说是为了干扰许佳的思考。
三种假设,均有较大的可能性。
许佳觉得,如果是自己处在与孙吾相同的境遇中,他应该也会根据不同情况对关在医疗室里的人进行欺骗。
倘若昏迷者确为新龙魂团成员,那么,还是有几种不同的假设。
1.昏迷者联合王南山及其他人做出了伤害孙吾感情的事。
2.孙吾做了坏事,因此遭到了王南山等人的驱逐。
3.昏迷者和孙吾其实是一伙儿的。
三种假设中,第二种最具可能性。这样的想法源于许佳作为一个男人的直觉——他从一开始看这个孙吾就很不顺眼,觉得这是个心机诡诈、阴险狠毒的男人。正因如此,他更愿意相信一切都是孙吾自己犯下的错、造下的孽。
但是,如若孙吾是被新龙魂团赶出团队的话,他就不该产生自认有罪的概念。毕竟,犯了错的人只要没犯下过真正伤天害理的罪行,便绝不会在被处以过重刑罚(如驱逐)后自认有罪——而孙吾尚留有良知,换言之,他还远没有被逼到绝望的份上,这证明他不认为自己曾犯下过不可饶恕的重罪,基于此再结合刚才的猜想,则可证明此人本不该认定其犯有罪孽。然而,在先前的对话中,许佳断言其犯了罪时孙吾却并不否认……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莫非,这人觉得将我关起来是一种“罪”?
有点儿可能。
再仔细回忆之后,许佳感觉这极可能是事情的真相。
毕竟,孙吾从未说过或提到或在言语中表露过他曾犯下什么过错,在他的说辞中……一切似乎都是王南山的错。
“……”
倘若一切当真如此。许佳心想,那么,我的生命将会得到保障。
说真的,他最初最害怕的就是孙吾是一个如旧龙魂团般,从拼尽全力的厮杀后挣扎存活的唯一幸存者。
倘若社会规则在对方那儿已被完全破坏,即便自己再做多少打算,最终也难免逃不了死亡一途。可倘若孙吾从未直接杀死过别人,哪怕他只是在新龙魂团中殴打、辱骂乃至于刺伤别人才被赶出来的,也不至于直接漠视人类社会的一切规矩与法律。这样一来,即便到了时间BE集团也不来,许佳也仍有对付他的办法……
不过,当今之际还是别继续刺激孙吾为好……
想到这儿,许佳嘴角略勾。
他感到很可笑——如今的自己,本该继续完成相应的研究工作,也本该在休息时间继续忧虑于耳旁时常能听到的脚步声……可是,自己却只因为这种蠢到俗不可耐的破事被囚禁于此。这实在是……妈的,简直令人发指。
BE集团交代的工作肯定是做不下去了,小白接下来也一定会饿死在饲育室中吧?
敌人。很好,现在敌人总算出现了。
这般想着,他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嘿,哥们儿。”他瞥眼轻嚷了一声。
许佳坐在地上,他已抱着膝盖思考了很久。
他道:“你到底是不是那个孙吾的伙伴呐?”
得不到回答的。
许佳本就知道,自己永远没法从这个昏迷的男人这儿得到答案。
“按照他的说法,你好像是他认识的人…他还说,之所以把我关在这里面也是迫不得已。嘻……”
许佳笑了。
这一瞬,他想到了疾病、邪恶,又想到了残杀、怀疑。
“究竟是你把他赶走还是他将你抛弃?”
“究竟是你留在最后还是他留在最后?”
“你们两个,来我这儿的时间差可有点儿久……”
“我交给王南山的发信器没在你这儿。这么说,难道在他那儿?”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又是如何来到我这里的呢?”
声音越来越轻。
思考的问题越多,得到的问题就越多。
想来想去,仿佛还是BE集团阴谋论这个设想更容易站住脚。可如若如此,我又是为什么而活的呢?
不是作为科学家,而是作为被研究对象?
别说笑了……
暗暗地,许佳咬紧牙齿,攥紧拳头。
他在笑。
可是,他的表情却完全不像是在笑:
“王南山走的时候,我就和他说过。我说龙魂团可能是怎么完蛋的,让你们最好也注意点儿……”
“可结果,(笑)你们竟然也遭到了同样的厄运吗?”
还有,外部世界的所谓“世界大战”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既然你们来到了这儿。那你们的同伴都到哪儿去了?难道说,他们也都和龙魂团的人一样……
想到这儿,许佳用力摇了摇头。
“啊…呜、呜、呃……”
突然。
突然,许佳猝地瞪大了双眼。
他环视周遭,试图从附近找出声音的源头。
可是,没有。
周围是一片亮白的玻璃墙壁,单调得令人想吐。
但是,那儿肯定没有什么声音从外面传来——既然如此,莫非是……莫非,是我的耳朵又出什么毛病了?
“啊…………”
声音。
这一次,许佳确信自己听到了呻吟声。
而这声音的源头则是……
“你……”
他呆了半晌,嘴唇微张。
错觉?
想到这儿,许佳艰难爬起,又勉强站直了身体。
他急切地盯着医疗床上躺着的这个男人——这个,从来没有过任何反应的植物人一般的男人。
“兄弟。”许佳犹豫道:“该不会是你吧?”
没有声音。
没有回答。
这样的事,岂不是早就注定好了的吗?
呼……
疲惫而放松地呼出一口气,他总感觉自己的肺非常地闷。就仿佛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了那样的闷——于是,许佳轻轻活动手臂,意图令自己的肩胛骨能更放松一些,也为自己的肺部留出更多的喘息之……
“啊、呵…呕……啊哈……”
这一次。
他,听到了。
非常准确地,而且,他甚至看到了男人嘴唇颤动的频率。
确实是……
“你……”
许佳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这一瞬,周围的空气仿佛也没最初那么稀薄、那么闷了:
“你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