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角弓着背,持着工兵铲,两脚扎根在地上,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五个闯入山洞的不速之客。
“……”
他一声不吭。
瞳孔中闪烁着的,是愤怒吗?
不。
这仅是单纯的威胁。
不祥的征兆早就有过。所以,会导向这样的结局也不会令谁真正感到吃惊。
“滚出去。”
他开口了。
可就在他说话的瞬间,最接近他的两个野人却突然怪嚎着扑身而来。
“!”
男主角呲牙倒退一步,他对自己的心猛灌进满腔勇气。紧握着工兵铲的手用力一横,直接对准那最靠近自己的野人猛拍了过去!
砰!
铲背与野人的脸相撞,发出了一声结实的闷响。
“噶,噶嗷!!”
另一个野人稍稍后退。
野人脸上的肌肉慢慢抖着,尤以靠近鼻子的部分频率最为剧烈。
“噶嗷——!!”
这畜生。
肮脏的脸搭配着令人作呕的表情,着实令人厌憎。
“我最后说一遍,滚出去——!!!”
高声呵斥。
呵斥的同时,男主角鼓足气场,恶狠狠向前跨出一步。
“啊,呀啊——!”他的伙伴也吼出了声。
“滚出去!”另一个人也大声呵斥。
“滚出去——!!”
再然后,包括身后的女人们在内的其余人,齐声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噶嗷……”
野人们开始退缩。
他们嘶吼着,低沉的沙哑声,在这帮畜生的喉咙里嗡嗡作响。
能解决的。
会结束的。
正因为相信自己,正因为相信同伴,正因为始终坚守着希望……
男主角高举起了手中的工兵铲。
倾斜过来。
斜过来……
倒下的那个,仍哽哽呜咽着低沉的吼叫。
这肮脏的生物将长而锋利的指甲扣在地上,使劲儿划动,将刺耳的摩擦声响灌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孔。
不能宽恕。
这不是人,是怪物。
不能犹豫。
我不是保护自己,而是在保护大家。
正因如此……
男主角挥起了工兵铲。
咔——!
咔滋——
咔
砰咔!
是血肉被劈开的声音吗?
是的。
是骨头被砍碎的声音吗?
是的。
是脑浆混着血浆、肉块与粘稠的血一并溅射出来的声音吗?
是的……
眼睛是,红色。
眼袋是,黑色。
这是不得已的。
男主角一次次地砍下、劈下、斩下。
杀鸡儆猴。
杀鸡儆猴。
杀鸡儆猴……
他砍掉了野人的头皮,令对方肮脏的头皮连带着长而油腻、满是污垢的头发带着血皮一起脱落。
他砍碎了野人的臂骨,令对方结实的骨头变成骨渣和碎片,再混着鲜血和被捣烂了的肉块一起横流。
他砍崩了野人的脑袋,让这骨头做成的圆球好像个被拍扁的皮球般,渐趋塌陷。
“噶、噶嗷——!!!”
剩下的野人们发出了凄哀的悲鸣。
他们丑陋的扭动着身体,死抓着脸,很扭着杂乱的头发,各自狂呼乱嚎,宛若一只只恐怖电影中才会出现的那种令人憎恶的怪物。
做过这一切后……
做过这一切后,男主角挥动铲子,甩掉了铲子上的血水。
必须如此。
所以……
就好像事先彩排过一样,他与同伴们缓步上前。
滚吧……
快滚啊……
期待着这一切能早点儿结束。
不希望再厮杀了。我们——我们仅仅是,想活下去……
接近。
逼近。
而那几个丑陋的怪物,则在他们几个的威逼下愈发退后。
再然后……
呲——
呲啦——!
就像是天空中突然炸响了一声惊雷,可是,这声响却并非雷声。一瞬间,男主角看到了一抹电火花在野人手中肮脏的棒子上一晃而过——错觉?他现在已经分辨不出什么才是错觉了。只知道自己的一个同伴在被棍棒触碰到的瞬间颤抖倒地,紧接着,洞外突然涌进来更多、更多、更多的野人……不!!
勇气掺杂了愤怒。
愤怒攀升为暴怒。
“滚!滚——!滚——!!!”
他冲上前。
冲过去,疯起一铲狠劈向了另一人的脖子。
呲……
砍过去,砍断。
鲜血直接喷了出来,于是,更多的野人便发出了更凄惨、也更可憎的嚎叫。
“都给我滚!”
他叱骂着。
叱骂着,怒吼着……疯狂着。
后退。
野人们开始继续后退。
后退。
野人们的眼中,终于出现了更多的恐惧与不安。
后退。
……出去,到我看不到的地方。
出去,出去!出去——!!!
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杀,杀,敢挡着路的都得死。
我。
我,还有大家……
大家,必须全都活下去。我们,必须活下去……
……
时间再次坠回到平静。
但是,野人们却没有离开。
还在。
他们,就在洞外。
***
很快,同伴醒了过来。
大家都很害怕,可是,没关系的。
还有我呢。
男主角跪在地上,身子倾斜半坐着,他用工兵铲支撑着身体,嘴巴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活下去。
活下去。
带着你们所有人……活下去。
可是,已经没有力气了。
距上次吃掉野鹿,似乎已过了很久。
好饿。
只是虫子、树叶、还有雪煮成的汤,根本无济于事。
绝望开始在空气中蔓延。
……这似乎已经是最后了。
可是,对男主角来说。他却并不这么认为。
……
“那些畜生想让我们死。”
“已经不能再等待救援了,我们必须拼死一搏。”
“办法。那些东西有的是办法。”
“他们会守着洞口,等我们饿死。”
“如果他们会使用火,他们甚至可以烧火再将烟灌进山洞。”
“活下去。”
“为了活下去,一丁点儿的牺牲,也是有必要的。”
上一顿饭剩下的煮树叶和蚯蚓时用过的汤,还在锅里。
他们将它架在火上,静静地等,直至汤水沸腾。
他们往里面下肉。
肉片也好,肉块也好,肉段也好,肉碎也好。
“这是最后的办法。”
“即便这脱离了人类的底线,我们也不得不做。”
“吃了它。”
“吃了它,填饱肚子。咱们杀出去。”
“……能逃走几个,便走几个。活下来的人一定要逃到山下——寻求支援。记住,一定要为大家报仇。”
火很旺。
在亮晃晃的火堆旁,朋友们的眼中沁满了泪水。
大家用所有能使用的工具,或捞肉、或舀汤。
吃下去,解饿。
喝下去,止渴。
然后,将所有身上还在的武器收集起来。工兵铲也好,野战刀也好,户外用锤也好,多功能工具也好,甚至连石头都行——将所有武装充分利用起来,男主角可谓发挥了自身全部的聪明才智。活下去,他决心一定要带着所有人活着离开这儿……哪怕,不是所有人也好。
周柏彤,我的爱人。
林通,我的死党。
王笑,我的朋友。
张明阳,我的朋友。
赵娜,在这场灾难中收获的朋友。
王彤彤,同上。
最后,还有我。赵林广。
临启程前,男主角,或者说是名为赵林广的这个男人——他最后一次地微笑着扫视了每一个朋友的脸庞。
举起左臂。
举起左臂。
每个人的左臂都举起来,宛若一片生长在这黑暗火光中的诡异的树林。
已经没有说话的必要了。
已经,再不需要那些毫无意义的言辞和心机了。
由赵林广带头,大家笑着走出了山洞。
他们从这里离开,正如同他们曾从外面进来。
最后。
他们谁都没再回到过这个山洞。
***
林通,因抵抗过激而在被压制过程中心脏病突发去世。
王彤彤,在病愈后精神失常,现居于海川市精神病院。
张明阳,在被压制后仍试图攻击村民,最后被愤怒的村民们用锄头砸死。
赵娜,被压制后因在挣扎中摔倒并咬断舌头,死于缺氧导致的窒息。
赵林广,在先后杀死五人后,与周柏彤一起跳崖自尽。
周柏彤,与赵林广一起坠入山崖。
王笑,被消防人员与民警齐力制服,病愈三年后重新进入社会。
电影高潮的部分,始终以大篇幅描绘着七个朋友们全力与野人搏斗,最终不敌、被捉,乃至于男女主角跳崖自尽的情景。
但高潮之后,却是再恶劣不过的反高潮情节。
一切都是幻觉。
一切都是虚无。
山洞中的放射性物质摧垮了他们的神经,令这批人在彼此交谈及交流的过程中,共同绘制出了一个可悲、可笑的迷梦。
从来没有过暴风雪。
从来没有过地震。
他们失踪了,靠啃食山洞中一匹在搏斗后双双毙命的野猪与野鹿的尸骸上生出的蛆虫及他们自己排泄的粪便维生。
失踪了一段时间,他们曾寄居过的农户家的鳏居老农带着一个邻居共同山上搜寻。
可悲的是,他俩找到了他们。
更可悲的是,从最初开始这群人的目的就是为了调查山中的诡异之事;尤为可笑的是,他们为这次旅行带上的驴蹄、牛眼泪和黑狗血都没能派上任何用场。
火从幻觉中来。
食物,则从现实中来。
……
你所坚持的,你所相信的,你所听到的,你所看见的,乃至于你与你的朋友、你的伙伴在人性挣扎中爆发出的每一缕的光辉,都不见得是真的。
或许,这才是最让人感到可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