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一日,两份日记记录下的依旧是琐事。
二月二十二日,A在日记中继续崩溃,B则仅记下“天气晴朗,无事”六字。
二月二十三日。
暴风雪肆虐。
通过两人的日记,许佳推测当天旅行团团员们是挤在帐篷中取暖。
二月二十六日。
A在日记中埋怨B减少爱斯基摩犬的食粮,认为这可能会引起麻烦。
B在日记中记录下了他减少爱斯基摩犬的粮食,期待在紧急时刻节省下的狗粮能够救大家一命。
三月五日。
富商被发现在帐篷外自杀。
阳光洒在雪地上,他的尸体已经凝上了冰霜。
这个人用绳索套住他自己的脖子,将绳索绑在了突出的冰柱上,而后从冰崖纵身向下一跃。
接近傍晚时,他们才勉强将富商那垂在峭壁间的尸体拽回营地。
阳光洒在雪地上。
他的尸体,已经凝上了冰霜。
三月六日。
A在日记中记录下了一件令人愤怒的事。
她推测富商是被人杀害的,B则扇了她一个耳光。
B则没有在日记中提到这件事。
他只是说,大家会坚持等待祖国的救援。
三月十八日。
过去的日记里,A懊悔自己扰乱人心的行为,对将来感到害怕,认定大家伙儿最后可能还是摆脱不了命丧黄泉的命运。
B在日记中认真记录着每天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的气候、风速、风向。
他不再经常提及大家的情况,在日记中B表示,A的日记或许会有助于将来的人们了解发生在这里的事。
三月二十一日。
极夜开始了。
A消极的记录下了这一情况,B则在日记中以疯狂的笔画将文字刻在了纸上。
B的日记,三月二十二日节选:
为什么是今天?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哪天都可以,为什么一定是今天?。
我们究竟在哪儿\
最后一笔,他有力的笔迹似乎割破了记录日记时使用的纸张。
至少,在许佳看到的资料照片中,那张纸从最后一笔到纸张下端是被圆珠笔划破的。
三月二十七日。
粮食依旧足够。
粮食很充足,但旅行团队员们的心态已经濒临崩溃了。
A在日记中大篇幅描写了摄影师操作摄影器材的情况。
然而,今天信号依旧无法相连。
四月一日。
愚人节。
在昨天晚上被队长和短跑队员联手压制后,流量明星(男)消停了很久。
今天中午,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前提下,他不携带任意器材、设备、食物或水便走出了帐篷。
在终于发现他消失的时候,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四月三日。
A写了一件喜事。
或许算喜事,或许仅仅是苦中取乐。
流量明星(女)和摄影师向大家宣布他俩结婚了。
尽管每个人都知道他们是在流量明星(男)离开后才彼此聊天的,但没有谁对这两人关系进展的速度表示惊讶。
所有人都认为这很正常。
四月七日。
A在日记里说,她现在和哑剧演员一起睡觉。
四月十二日。
A不再写日记。
四月十四日。
B在日记中说,他们宰了一只爱斯基摩犬。
暖和的狗肉汤,令每个人都觉得心里暖和了不少。
四月十六日。
A继续写日记。
许佳对日记的内容都记得很清楚。
他惯于从一大堆不重要的信息中提炼有用信息——A和哑剧演员凑到了一起,流量明星(女)和摄影师宣称结婚,短跑运动员则同时得到女记者和漫画家两个人的喜爱。
说喜爱是给他们面子。难听点儿说,在日记中的那个南极,旅行团中出现了二女共侍一夫的现象。
只有B始终拒绝了所有好意。
他依旧冷得像一块冰——在A开始断断续续记录日记的时候,他依旧每日坚持记录着气候与气温状况。
……
五月八日。
短跑运动员死了。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在撒尿的时候被寒风冻死的,也没有谁关心这个。
但是,大家留下了短跑远动员的尸体。
没有谁提议,仅仅是不知道受什么影响留下了。
五月十五日。
A表示说她已经适应这个地方了。
A还说,BE游戏公司欺骗了大家,她说自己就算做了鬼也不会放过BE公司。
至少在十五日,她还没有将怨气一并撒到国家头上。
五月二十八日。
粮食充足。
粮食依旧是充足的,狗却只剩下一只了。
虽然最初只想着“吃一只就够了”,可最终却还是都吃了。
女记者是个动物保护主义者,还曾在东亚环保大会上做过名为“人与自然和谐之美”的演讲。
但现在,她会最先从锅子里抢大腿肉吃。
六月六日。
A在日记中提及了某种不详的倾向。
六月十日。
A说他们又有肉了。
她说她吃了一些,她还说自己是罪恶的,要将胃“整个儿掏出来,洗一洗,再丢掉”。
六月二十九日。
A说虽然已经很省了,但肉还是吃光了。
她说他们甚至将六月十日时流量明星(女)和漫画家的呕吐物铲回来煮,可还是不够吃。
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她说,她曾在书里看到过,说人的粪便尝起来是鸡肉味。
她说,她已经受够没有任何滋味的紧急压缩食品了。
七月四日。
摄影师倒在地上,身体抽搐,脸色发青。
A说大家必须救他。
这里只有他会操作设备,要是他死了,一切就全完了。
七月七日。
又有肉可以吃了。
七月十一日。
尽管肉还剩很多,但A认为这里迟早有一天还会有麻烦。
在日记中,她不客气的将B称作“阳痿”。
她说阳痿对大家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但四个女人对想活下去的人来说却太多了。
她表示,自己不会成为第一个淘汰者。
七月十二日。
真的开始将粪便和肉一起煮了。
A表示,粪便吃起来没有鸡肉味。
反而,很像是最近一直在吃的肉的滋味。
七月二十日。
为被误伤到右手的哑剧演员包扎伤口。
在日记中,A一直用他们在旅行团中的代号指代彼此。哑剧演员的代号是“六号”。
她说,六号真傻。
她还说,无论如何都会活下去的。
最后,她又说——只要食物还在,事情就不会走向最糟。
七月二十二日。
十九世纪,一艘英国船只在大西洋上遇难,船上的船员尽了一切办法却还是耗尽了食物。因此他们决定抽签选择谁是下一个献身者。
A说,既然过去就有这样的原则,那即便等他们获救了,也一定不会因发生在这里的事受到惩罚。
“如有可能”
最后,她这样写道:“谁不想活得道貌岸然?”
七月二十六日。
A在日记中埋怨漫画家太瘦了。
她说,她实在是太瘦了。
真的太瘦了,什么都没有,太瘦了。
八月二日。
大家一起签订协约,约定绝对不会再起争执。
约定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一个人死去,约定即便等到粮食吃光、即便所有人都死了也不会再让从前发生过的事再次发生。
这一页上的泪痕,尤其多。
八月九日。
在经历连续四天的狂躁书写与疯狂描述后,B的日记就此戛然而止。
在过去的四天里,他严词控诉了这里的一切罪恶,称这个地方是人间炼狱。
他说是最先提出杀狗的自己的错,同时,他也在日记中多次赌咒发誓,表示自己一次都没有背叛自己的妻子,一次都没有同其他人一起吃不是狗肉的那种肉。
他说自己是虔诚的佛教居士。
他说人间就是地狱,他说迟早有一天要把剩下的所有王八蛋都干掉再自杀。
他倾诉了对妻子的爱,对家的怀恋,对父母的告别。
B日记的最后一页,有明显折叠过很多次的痕迹。
同样是八月九日,A在日记中记录下了B自杀的全部过程。他在众人面前慷慨激昂、大放厥词,挥舞着手中的极地工兵铲谩骂说你们都要进阿鼻地狱,永生永世不得托生。但在痛骂后他又痛哭,表示自己已经达到了极限,我实在受不了了而你们如果还想活着,就用我的肉继续活下去吧。还说佛祖曾割肉喂鹰,既然这里已经是最糟糕的了那就什么都无所谓了云云。
最后,她用欢快的笔调记录下了B的死亡。
“最后,他用刀抹了自己脖子。”
A如此写道:“但没有浪费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