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上的最后一个人坐在房间里,这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据说,这是世界上最短的悬疑故事。
而对许佳来说,这个悬疑故事似乎正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令他感到异常惊恐。不过,科学塑造的逻辑精神却支撑着他的灵魂——倘若屋外只是风声夹带着碎冰,那他自然没有什么好怕的;而如果外面那好像是敲门声的“对象”确实是人……
许佳呆站在原地,目光狠狠地瞪向门扉,好似要将那紧锁的铝合金正门整个儿从墙壁上撬下来,踩烂、碾碎。
经过一段时间的心理斗争,他转身走向另一侧,首先回到自己的房间从储物柜中取出厚重的防寒服,又由BE集团在床边安置的枪械玻璃柜中取出镭射步枪,经过一番简短的准备,这才忧心忡忡地重又回到了狭窄的门厅。
BE-a06号镭射步枪是将舰载激光炮技术应用在单兵作战中的新式枪械,在火地岛的三个月,许佳已简单掌握了镭射步枪的使用方法。打靶练习时,他曾取得过十射八中的成绩。不过,在今天之前他一直将步枪射击练习看作是为了应付工作需要而不得不进行的任务,可是现在……
“说不定是企鹅呢。”
自言自语后,他自嘲似的笑了笑。
而后,许佳将枪口对准了金属门:
“有谁在外面吗?!”
嗡……
洪亮的声音,在室内形成了一阵似乎与周遭产生了共鸣的震颤。
“有人吗?!”
许佳轻微地喘息着,他端着步枪缓步前行:“有人在吗?有谁在吗——!”
他害怕有人作答。
过去的两年间,他从未遭遇过类似的情况。
南极科考站作为建筑整体高出地面许多,门外是很高、很陡的扶梯,在南极点驻扎的这两年里,除了帝企鹅外他再没有见过其他任何活着或死了的野外生物。既然如此,敲门者有可能是一只在极夜暴风中迷路或被风吹丢了企鹅蛋的帝企鹅吗?
哈……
一定不可能吧?
实际上,在BE集团的官方文件中明确规定许佳不准在南极用镭射步枪射杀包括企鹅在内的任何动物。一直以来,他倒是从没有对这项规定多加思考——可难道说,这项规定其实意味着在科考站周遭还有……还有,除企鹅以外的其他生灵?
“外面的——如果你是人!如果你是人,退后!Move back!”
喘息着许佳走到门前,他侧身倾向窗口,令自己的身体与门扉保持在危险距离之外。
咕……
吞咽了一口口水,许佳将防寒服的防护眼镜重重压下。
而后,他缓缓伸出戴着厚厚防护手套的右手……旋开第一层锁,扭开第二道锁,卸下钢链,拨开扣锁,最终才用枪管怼开了最后一层插锁。
门不会立刻打开。
这很正常,毕竟,这扇门的厚度足足有10cm。
但门终究还是被打开了。一个混着风雪的人形倒进了门厅,在看到对方的瞬间,许佳大惊失色,他慌忙将刚蹭开一道宽缝的金属门紧紧压住,再一使劲儿摁压了回去。做过这些后,许佳仍不敢怠慢,他以极其熟练的手法扳紧插锁,撂上钢链,再扭紧钢链上层的那道锁,这才迅速将惊骇的目光重新对准这个突然闯进自己世界的不速之客。
“Your name!”
凭直觉,他猜这个人一定是来自阿蒙森-斯科特站。
他莫非是间谍?莫非是盯上了我们国家的机密?
如若当真如此,那么许佳一定不会放过他。作为一名堂堂正正的爱国者,在登上南极洲的那刻起,他便已经做好了要为国家奉献自己的一切乃至于生命的准备。
“咔,咳咳……”
“人形物体”在地板上狰狞的扭动着身体。
直到此时,许佳才注意到这个人身上穿着的似乎是与自己所穿防寒服相似的类似于登月宇航员穿着的超厚防寒服。
“姓名!”许佳将枪口对准了地上的人:“你的话最好让我信服,否则——我会开枪的!”
人形物体轻微抽搐着,它身上满是大颗大颗的雪粒与冰渣。
搭配着灰白色的防寒服,这个人令许佳产生出了自己正与一只放大了无数倍的“冻虾”对峙的错觉。
“别开枪,我……咳,我。”
声音。
明显是女人的声音。不过,这个声音似乎比一般的女声更为沙哑。
“我是、咳…咳咳,我是,哈、哈啊呼……刘颖。南极点科考站,五号站,极地气候研究的留驻科研人员,刘颖。”
在她说话的时候,许佳始终保持着十二万分的警惕。
已有两年没见过人类的他,在这种时候突然与另一位来自祖国的女科学家相逢本该是一件好事。但就许佳个人而言,他实在没法相信这个自称刘颖的女人所说的哪怕一个字词——南极点科考站?五号站?我所在的这个科考站,难道不应该是坐落在南极点上的唯一科考站吗?
“趴着,别动!”
他开始缓缓后退。
许佳的呼吸越来越紊乱,当一切真正以原原本本的面貌呈现在眼前时,他感受到的不是惊喜或迷茫,而是加倍的猜疑和恐惧。
“你——!”
退后两三步,又退后两三步后,许佳终于勉强稳住了自己的心神。
他咽了一下口水:“抬起头!我叫你抬起头来!”
“别紧张……我是人,我是人类。”
“如果你是所谓的该死的奸细,如果你是所谓的该死的外星人。”许佳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这世上当真有外星人吗?根据已有的常识,他或许会说:没有。
但现实却是,一个穿着BE集团配备给南极科考人员的防寒服就穿在一个在极夜里,冒着或许达到八级的狂风在雪地间行走,最终抵达到了自己所在的这个本该在接下来的半年中也不可能有任何人登门到访的科考站的女人就趴在这儿!趴在地上!
她的衣服夹着雪,她的靴子又脏又重,她的声音即便沙哑也还算很正常……一切都仿佛是再真切不过的现实。可问题是,这怎么可能?!!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这是不该发生在现实中的事,这是绝对的谬误。
“如果你不是人,我杀了你!!”
许佳什么都不敢相信,但他信任自己手中的镭射步枪。
这杆步枪填充有一百发激光子弹,根据BE集团的检验报告,镭射步枪中每发子弹均可保证在300m范围内洞穿一面厚度达20cm的砖墙。科考站的地面与墙壁是由特殊抗激光材料制成,步枪射不穿。但许佳却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不管这个女人是外国人还是外星人,她都不可能挡住镭射步枪的一次点射。
“我是,哈……我是刘颖,BE集团的极地气候科研人员。我不知道,请……请给我一点时间,我真的是人,我真的什么都不是,别杀我——求求你、别开枪。我什么都会做的,我什么都做……”
女人的声音中明显溢出了恐惧。
她继续趴在特殊金属制成的地板上,一张脸本来侧贴在冰冷的地板表面,此刻则稍稍抬起头、抬起眼,尽可能地令许佳看清了她的整张面孔。
在许佳眼中,这个自称刘颖的女人有一头漆黑杂乱的干枯秀发。她似乎已很久没有修整发型了,凌乱的发丝胡乱沾在她粗糙的脸上,看得出来,这个人似乎很年轻,可长期的心理压力却已经摧毁了她本应年轻的肌肤与内心。
她额头很宽。而且即便趴在地上,许佳也能居高临下地看见她那又高又陡的颧骨。
“身份证明。”
他继续将枪口对准刘颖:“如果你是人,那你的身份证明在哪儿?拿出来,放在头前,正面朝上慢慢往前推。”
“有的,我有的。”
刘颖的视线在与镭射步枪的枪口相汇的刹那猛地垂向地面,她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正惊恐于此刻的生死存亡:“别开枪,请别开枪。”
她一边轻动缓挪,一边以哀求的语调尽可能地安抚着许佳的情绪:
“我是科研人员,你也是科研人员,我真的不是什么坏人。看在我还活着的份上,别杀我……”
“少废话!”
许佳感到异常烦躁。他非常地不耐烦,倒不如说,面对此种情况任何人都不可能静下心来。
刘颖一抽一抽地喘息着,鼻水与眼泪混在地板上,又被她的脸颊蹭来蹭去,使地面看起来异常肮脏、恶心。
终于,她勉强解开厚重的防寒服,又从防寒服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黑色的皮质小钱包,再将一张纸、四张证、三本证件谨慎地摆在身侧,再小心往前慢慢一推。
刘颖大口呼吸着,还将惊疑的目光谄媚而畏惧地对向许佳。
她露出半笑不笑,似哭似笑的极为勉强的笑容:“我的证件,我的任命书,还有一切能证明我作为科研工作者身份的东西。它们都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