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这是个故事。可是故事……故事,岂会没有合理的铺垫呢?
许佳怀疑自己的眼睛。
他猜是自己太累了,才误将什么别的东西当成了刘颖。
他不觉得那女人还会回来——他不认为她还活着。甚至,他并不觉得这世上存在过一个刘颖描述中的科考站……
他还能怎么办呢?
他似一颗出膛的炮弹,连滚带爬直撞向门边,哆嗦着拼命扯下、拽开每一道的门锁,他不顾门外的严寒——他。明白?
他什么都不明白。
哪怕这一切都是错的——理所当然的,这一切必定是错的。但才想要思考。许多东西和情感,打乱了所有安排,唯有岩浆在脑壳中摇摆。跌跌宕宕地,全部气力只化作紧抓着门把的那一双绵软无力的手——拼命地、竭尽全力而又理所应当的,将之拽开。
于是便听到了狂风呼啸中夹杂着的刘颖的虚弱哭腔。
她哽咽着,却身形往这边一撞。与冰冷的霜雪一并,直塞了许佳一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
她哀求着:
“都是我的错,都怪我。我不该那么做,我再也不这样了……”
“别赶走我。”
“让我进去吧……”
“真的没吃的了——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再在那儿待着,我一定会死。求求你——佳佳,佳佳?拜托…我……”
“……”许佳却一把将她抱紧在了怀中。
厚实而粗糙的防寒服粘在胸口,冰冷地、一茬又一茬的粗雪狠狠黏着,又好似让体温给融开了……他感觉冷。浑身上下,除了脑袋,没有一处不冷得出奇。一刹那,他好似觉着自己的心窝、胸口、肚子乃至于全身的每处,都被刘颖结结实实地捅了一刀又一刀。可这种实感却是不存在的——哪有什么异样。根本什么都没有!唯独还残留的……
唯独,还残存着的……
疲惫。
这竟是疲惫之后的,一种令人心舒的,分外轻松的愉悦感。
哪怕放弃掉一切。
哪怕放开了双手。
只要。
他试图开口。
刘颖却稳稳按着,将他的身体往后压,直推得他向后退缩,这才往开一蹬,哐!
正门应声关合。
“我可以解释。你要我解释什么都行。”
刘颖缩在他怀里,由于还穿着防寒服的缘故,此刻的她,倒像极了一只胖乎乎的小北极熊。拥她在怀,满满的真实感再次灌入心海——猛地,许佳只觉着眼底浮起满满一抹泪水。它盈在眼眶中,却不垂落,唯有自己将双臂狠狠抱紧,就像是在恐惧着……刘颖可能会再次离开的未来。
但这未来终究不会到来。
这一次,许佳绝不会再撒手了。无论如何都不会。
“你回来就好。”
于是,他仅是紧紧抱拥着刘颖的身体,一颗脆弱的灵魂,也像是想融入到对方的灵魂中去一样,深深地紧靠:
“你能回来就好。你还活着,……就好。”
颤抖着的小腿,再难撑住他这脆弱的意志。
他慢慢软倒,近乎于跪拜般瘫在刘颖身前,抓着女人的防寒服袖子,脸埋在她身前,犹如祷告。
“我不管了。”
他重重地摇着头:
“我不管了,我什么都不管了——就算你是间谍也好,都无所谓了。我只要你活着——哪怕你现在想杀了我,也无所谓。亲爱的,吾爱……我现在只愿你活着,我只想你在这儿,我只要你还在我身边。颖儿……”
他的泪水慢慢浸进了刘颖的衣服。
而这个女人,也不知所措地按住他的肩膀。她惊慌不已,又像是受宠若惊,但千般话语,临到头却只化作了一番:“我不是间谍。”
“我真的不是间谍。佳佳,你要信我。”
她急切地强调着:“我真的不是!”
“BE集团的那群人渣让我有的那钥匙,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从盖着的衣服底下发现的,我只是……”
“那不重要!”
许佳高声叫着。
他放声嚎哭:
“别离开我!”
“这次、这次一定!”
他叫着:“这次一定不会再撒手了!这次,我这次——一定!”
可是,声音……
在门厅中徘徊震荡着的声音,却在狂风猛烈鼓开刘颖身后正门的瞬间,荡然远去……
风声呼啸,刺骨的严寒融入了门厅的环境。再一顿,却是高调激昂的仿若鬼哭的旋律,这霜风,喧嚣在听觉所及之处,更进一步化作了刻骨的战栗之音。嘈杂与吵闹不休于此,却叫刘颖再将脚往后一勾,再一带,便就此终止了——科考站外的一切重新被隔绝开来。天与地、人与魂魄,甚至是绝望和希望的交界线,终于……这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
找不到希望或绝望,也寻不见回到过去或向未来前进的可能。
唯有刘颖是真实的。
不再考虑食物,不再考虑国家,不再心怀未来。
他仅是抓紧了手中的现在。宁肯瞎掉、宁可聋掉,哪怕死去——也再不愿松手半寸。
“佳佳,你竟然……”
仿佛听到了刘颖的仿佛很感动的声音。
也听到了她啜泣的声音;然而,许佳却根本提不起抬头去看的勇气。
他甘愿死在刘颖怀里。
哪怕是真的死……
然而,却没等来本该到来的冰冷的嘲笑或冰冷的尖刀。他能感觉到自己被强行扳起,能感到自己脸上,被沾染上了非常柔软的印记,能听到啾、啾的亲吻声,更能品察到女孩的口水停留在脸颊与嘴唇时的温柔的存留感——结果,他整颗心便都被捏软了。完全地、彻底沦为了这个女人的俘虏——已经,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只想停在此瞬。
也只愿,留在这凄哀的一刻。
他热烈的回以热情,他亲吻、触碰、抚摸着能接触到的刘颖肌肤的每一处。他将手伸进了刘颖的衣下,又用笨拙的手指粗苯解开了女人防寒服上的纽扣——他进一步触碰到了女人的肌肤,更再一步地尝试去接触她身体的温度和灵魂的热情。当两颗悸动着的心彼此贴近,当两具僵硬战栗着的身体互相靠近,或是不需要性爱的火焰。哪怕只是一丁点能将彼此冰冷的灵魂温暖了的,温柔的火苗,也好似已经完全足够了……
仅是想触碰。
也只是想亲吻,只是想贴近。
想要贴近到,即便只隔着肌肤也嫌太遥远的距离。
终于,他再次握住了女人的手。那碍事的手套被甩在一边,手指紧缠,十指相握,已经再没有什么,还需要重新思考了……
他享受着这温柔的温暖,享受着这与刘颖同在、同室的一切。在两人之外,在这狭小的房间之外——再没有什么是值得注意的。更甚至的,他想说,在这之外没什么是值得在乎的!除了她,除了她!他只想说,除她之外,这世界根本就不存在!
没有所谓的南极。
没有所谓的世界。
更绝不存在着一个,暗中操弄了一切的BE集团。
BAD END?
狗屎!
狗屎狗屎狗屎狗屎!
“我只是想……”
他竭力将嘴唇紧贴着刘颖的颈子,想从那细微的凹陷处,一直探求到她的胸腔里去,心脏中去!他热烈亲吻着女人的锁骨,他想重新得到什么——想要找到,想要拿回来。如若女人当真是从男人身体上摘下的一根肋骨的话,那么……
“我们好久没做了。”
可是,刘颖的声音却非常温柔。
哪怕许佳并没有这个意思——此刻的她,也还是在不断帮着褪掉许佳最后那层秽衣。
当一切准备就绪时,她迫不及待地诱使他与自己合为一体。
当热情之火熊熊燃烧起来时,旧有的一切就都不再重要了……
她给予了热情的回应、热切的感触、热烈的情绪。
疑云一扫而空。
……
然而,却没有什么是真正结束了的。
从来没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