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近了，他便听到了打斗声。
说是打斗，但那声音听起来却更像是刘勋他们在单纯的挣扎。
“放开我！你们快放开、放……”
“勋章——！”
李子明手握冰镐，快步冲上高坡，想循着声音救下自己的两个同伴。
可是，就在他刚冲到地方的那瞬——这一切的声音，却都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哈……”
他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视线所及之处，早已不见了满地的凌乱与驳杂。他所看到的，是一片整齐得仿佛与先前自己三个来到这边时一模一样的景致——无论是有序排列的雪橇车，车上的货物，压货的罩布甚至是那些早已空了的铁笼——唯独，不见了他的两个同伴。
“刘勋！”
他痴愣地向前闯去：“刘勋！刘勋！马荣梅！”
他握着冰镐，却从未如此刻一般无力而可悲：
“刘勋？”
“荣梅？！”
一切都不在了。
他刚才看到的，好像从未存在过；他所认为已经结束了，或应该就快结束了的——这所有的东西，都还……
“噶啊——！！”
他猛用力狠挥了一下冰镐。
“啊！噶！哈啊！！”
接连猛挥，却每一次都在空气中挥空。脚步辗转，却总好像没能踩在实处——什么？什么？我是谁？我到底在哪儿？我他妈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还活着？
我——哈，哈哈哈哈！
肺腔里憋住的一口气，转化成了近乎于歇斯底里的一声狂笑。
所有的世界都像极了我最讨厌的那个，所有的恶果都像极了我曾见过的那个——我……
他茫然扫视周遭，这一次，却再看到了从帐篷中辗转摇摆的两个人影。
“勋章！”
他惊喜叫道：“马荣梅！勋章！你们竟然进了那儿？！”
于是，他握紧了手中的冰镐。
“喂，你们……”
嚯——！
帐篷口的那两块外敞着的布，前后摇摆翻飞。
“你们疯了吗？”
而后，从他所见的视界中——从他所看到、所能够注意到的结局里，这一切的全部，又实在像极了所谓的炼狱。
但此刻李子明早已在乎不了那么多。
他快步奔行，直冲向帐篷口前，往开一掀，身子也整个儿钻入了其中。然而，这里面的一切却都不再是他曾熟悉的那个地狱——地上没有骨头，这儿更没有什么尸体，没有黏糊糊、有着腥臭气味的混合物，一切都那么的普通，像极了他曾见过的那个队员们都还在时的平凡的全部。
唯独令他熟悉的，只有那裹在防寒服中，背对着这边的两个身影。他认识他们。
“现在都什么时候，你们怎么还敢进来，都不要命了吗？！”
“你们刚才怎么了？”
他高声叫问：“刚才你俩也看到怪人了吗？还有，我好像听到了什么怪声，是不是有谁想对你们不利？”
“你们是怎么甩掉他们的？”
“还有，这儿怎么能变成现在这样？刚才地上的那些东西都哪儿去了，还有……”
无人应答。
有一瞬，他竟感觉背对着自己的两个同伴，已不再像是活物。
而似是两具冰冷且根本不会呼吸的尸体。
“说话啊！”
于是，李子明悄悄攥紧了手中的冰镐。
而后，他试探性地将手伸向了其中那个背影很像是刘勋的人：“勋章……？”
忽——！
也就在这个瞬间，那人突然翻手猛压住了李子明探过来的左手。
他一把扯过李子明的手腕，力气竟大得惊人！李子明险些惊呼出声，他对准那人的下盘狠挥下了冰镐——尖锐的那头，直接戳进了对方的大腿。哧！即便隔着厚重的防寒服，李子明也还是听到并看到了向外喷射出的鲜血。
“你不是勋章！”
他惨叫道：“你们是谁？！”
然而，这却是他最后的失态。
在终于意识到一切已无可挽回的瞬间，凭借着自己最后的意志，李子明选择了反抗。
他不顾脱臼的风险，硬性将身体前送，趁着刚拔出冰镐的空当，一脚猛踹在了敌人那条伤腿的膝盖处。倘若对方不是人类，这一招或许毫无用处，可是，他却听到了对方迟来的一声惨叫，紧接着，在感到自己左手腕与肩膀猛地一松后，李子明便高抡起冰镐，先朝那男人后背狠砸几下，将其劈倒在地，这才转身反抗那同样压迫过来的女子。
“……”那是一个模样很好看，脸色却白得煞人的怪物。
冰冷而晦暗的双瞳，令李子明很难相信这个异性的“怪物”属于人类。BE集团在南极到底做了什么？他们是畜生吗？！
听着底下男子那间或发出的痛苦呻吟，李子明仍不敢怠慢，他已经在争斗中占了这女人的上风，趁着对方紧抓着自己双臂不放，还不断试图将脸继续前压的空当，李子明抬腿狠踹向了女人的裆部——这一脚，固然不可能对她造成如男人之间的那种伤害，却也把她蹬得闷哼一声，双手亦不由自主地倏地松开。
“妈的。”
腾出手来，李子明一拳将女人揍得后退。旋即，他抡起冰镐，朝着女人的脑壳狠命一砸！
咔！
在冰镐的尖刺深深陷进女人头顶的一刹那，李子明的脑袋也像这个人的脑袋一样，砰！仿佛突然有了种从脑浆里炸裂开来的错觉。
咔、咔嗒，嗒……
女人挺直双臂，嘴唇微微颤搐，身子却不倒地。
经过短暂的发懵，李子明慌乱地摆了摆手，这才一把抓住冰镐的握柄，将之向上一扳，再蹬出一脚去，将女人踹翻的同时就此夺回冰镐。如此，他仍怕这人不死，便两步赶上前，一脚踩上女人的前胸，又猛挥动冰镐，朝这人脖颈上用力劈砍，直至看到似喷泉般溅射的鲜血泼遍这帐篷的一片，才敢放手。
女人手臂止不住地抽搐，李子明怕她不死，再连着往女人的胸口、面部砸了数次，等确定这人肯定死透了，又回转身，同样挥冰镐砸死男人后，才又拖着疲惫的身躯一连数步赶出帐篷。迎面冷冽的寒风，令他只觉自己的全部好像都被浸在了冰窟窿里，再一顿，一股近乎于崩溃的惶恐感，便瞬间统治了他的整颗心脏……
“勋章？”
他惶恐而又绝望地哀嚎道：“勋章？！勋章！！”
他一瞥身后的帐篷，赶紧像放弃甚至是绝望似的挪回视线，却只片刻，就又转回去：
“勋章？！！”
他叫道：“你们！是你们！”
他哀嚎着：“不是你们！不是！肯定不是的！不是！！”
快步奔回去帐篷后，李子明忙从地上翻开那男人的身体来，看向正脸。这一看，却并不是自己所熟知的那个朋友——男人同样有着一双冰冷而单调的眼睛，他面部并无痛苦之色，表情也是正常人类的表情，相貌更和刘勋完全不像——再看向那边的女人时。虽说那人的脸已被李子明砸得面目全非，可哪怕透过只能看清楚部分的面容看，也仍瞧不出任何与马荣梅的相似之处。
“不是。”
他嘴角反复勾起，终于失魂落魄似的惊笑：“不是。真的不是你们。”
“呵、呵哈，哈哈哈哈……”
但到了这一步。
都到了这一步。他们两个——他的朋友和恋人。他们，到底还能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