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佳猜,李子明知道自己和蔡安娜的事。
毕竟他很擅长观察。
最近,李子明吃饭的时候总好像心不在焉,他偶尔还会说一些有关新龙魂团的事,但许佳却敏锐的注意到对方刻意避开了所有与蔡安娜相关的话题。
……为什么?
难道说,这个人看不起我?
因为我和一个精神病人发生了关系。他认为我在趁人之危,所以就看不起我?
……
许佳猜,有可能是。
李子明自诩是一个正常人。或许,在他心底其实早就将我当成一个心理病态的疯狂科学家了吧?
他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属实。
这个想法一直憋在他的大脑里,不断膨胀着,搅得许佳浑身发烫。
“咳,咳咳……”
最初时,他曾打定主意只和蔡安娜做一次。
只此一次,近乎于发泄似的宣泄。从此以后,便再不和这个疯婆娘牵扯到一起——他一开始确实是这么想的啊!
但一次之后,第二天,便有了第二次。
她的肌肤总是那么的火热。
她的情绪总是那么的滚烫。
只是靠近她,许佳便感觉自己身体里的火山快要爆炸了。
他发誓自己不能背叛刘颖,但一想到是刘颖先在钥匙的事上背叛了他,许佳便感到即便背叛了也是无所谓的。
但激情过后,留存在心底的却只剩下了加倍的空虚。
他能抚摸女人的秀发,女人的肌肤,还能品尝女人的呼吸。
即便——她所呼唤的人的名字,并非许佳。
宁安。
宁安,宁安,宁安宁安宁安!
一次又一次地,她喊着许佳所不知道的男人的名字。而说到底,他连宁安究竟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他甚至不清楚那个宁安是否是蔡安娜编造出的谎言。但是……
但是,她很快乐。
许佳也很快乐,当两人共同抵达快乐的终点时,能感受到的则是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快乐与忘却。
身在温暖的卧室、洗澡间、更衣室、医护室中,当精神渐趋恍惚,人的身体便仿佛逐渐沉沦到了新的幻觉里。那种感觉像是喝酒,但却有一团比酒精更剧烈的火焰在燃烧。
他对这种感觉仍谈不上有多喜欢。
可一旦开始,他便忘记了时间、空间,以及一切。第一次地,他突然意识到了人类为何会始终伫足不前,更明白了为什么很多人会折戟沉沙于女色与酒精的漩涡中,堕向深渊。因为那真的很快乐,即便只是一种……令人空虚的幸福。
他活得像只野兽。
渐渐地,开始忘记自身存在的意义,乃至于许佳这个存在的存在本身。在新的幻梦中,他仿佛成为了宁安——一个与蔡安娜相互倾慕的,英俊、潇洒、善良、野心勃勃而又精力充沛的男子。他统治着蔡安娜,更化作了她存在的全部需求……有的时候,他甚至会觉得,他其实爱……
砰!
兀地,许佳被枪声警醒。
但当视线重新回归清明后,他便意识到自己又回到了一片黯淡寂寥的灯光中。
而那个刚被他当作是枪声的声响,则是酒瓶与木桌相触时的敲击声。
敲击声?
他又困顿了。他开始怀疑,疑心自己记忆中与蔡安娜发生的那些事其实并不存在——他开始怀疑,其实自己是又回到了最初想到与李子明一起喝酒的时候,两人互相倒苦水,再在喝醉酒后大声唱一些根本不好听的噪音似的歌。可问题是,现在是哪个时候?
是和蔡安娜发生关系之前?是蔡安娜开始提及宁安这个名字之前?是孙吾死掉之前?又或是说,连孙吾这个人其实都不存在,蔡安娜也是。其实,我和李子明是同在科考站的科学家,两个单身汉;甚至是,我所经历过的一切全部都是梦?就连我印象里的我其实是南极科考站的科学家的这件事,也可能是梦?
头越来越晕了。
许佳真想醉死在这儿!不是醉生梦死,而是死!直接去死!
“这、这阵子……”
李子明勉强睁开醉眼。
他抬起右边手的食指,慢慢地抬、轻轻地颤:
“我好像——完全,喝糊涂了。手一直抖。还有,你说……BE集团还有咱们国家,他们真的会……”
“嗝!”
许佳的肩膀痉挛了一下。
他往前晃晃脑袋,还带着肩膀一起在晃。
过一会儿,他再打了个酒嗝:“走、走……走,走!走!”
“哪儿去?”
“不知,道。”
扑棱——!
他恍惚间忽地一推,将桌上摆着的一堆空酒瓶囫囵推翻。
但听得一阵呼啦、呯咚声响。
酒瓶无一碎裂。
哈——好无聊的运气!
“咳,咳!”
许佳又咳了两声。
他也不知自己是感冒了,还是快死了。但不管是得病还是去死,好像都无所谓——至少,在现在这个瞬间,怎样都无所谓。
“话说现在是……”
他撑着身子,从桌边慢慢起身。
摇晃了一会儿,这才站定,他再将视线往后……噶,脖子好疼。
“今天是……”
头好痛。
越晕,便越难受,好像连整个肚子都要翻江倒海了似的,连身体都像是被什么东西蹂躏,最后凝结成了一团乳胶做的栓塞。
“不喝了吗?”李子明问了一句。
“不是,今天……所以说今天是?”
许佳越来越晕了。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凭什么我是我?为什么我在这儿?
“八月二十六。”
李子明回应道:“前天你说是八月二十四,那今天应该就是八月二十六。”
顿一声后:“还剩一个月,多一点儿。”
“对、对……”
酒仍未醒。
但许佳这次总算是勉强弄清楚了自己的身份。还有,自己这整个人究竟是谁:我是许佳。
“八月二十六。”
他竖起右手。不,是竖起右指。
晃了几晃:
“还差——一个月。”
胸口往里缩了缩,他好像在憋气。但过会儿,他却终归还是没能憋出屁来:“我跟你说过,十月。现在,就剩一个月了——咱们俩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等一个月了结束了,你我就得再各奔东西了。后、后……”
“后会有期。”
“也可能是,后、后悔,咳咳……后悔有……”
“期”这个字不知怎的,他直到最后都没能说出来。
他现在是越来越不愿意再想有关时间和外界的事了。
他只知道,这里面的食物还有很多,病态般的多。哪怕到了十月都还没有出路……
蓦地,他酒醒了一半。
许佳一懵。可再次将视线扫向全屋时,他只找见了一片静寂的昏黄暗色。
李子明则开始自饮自酌。
然而,这间屋子里的氛围令许佳有些恐慌——他是已经放弃了一切出路,正在颓废吗?但问题是,这些都不该如此啊!我、我是为了什么才来到南极的?说到底,我不正是因为还有梦想……
“后会有期。”
李子明又嘀咕了一声。
他趴在桌上,露出的小半边脸上却没有太多表情。这个男人仅是将酒瓶嘴塞在了嘴边,一边如婴儿般轻轻吸吮,一边继续从嘴里哼出有些含糊的词句:“哼嘿哼呼(后会有期)……”
许佳眨了下眼睛。
而后,他用力闭了下眼睛,寄希望于自己再次睁开眼时能看到不一样的景色——但当他重新看向这个世界时,呈现在他面前的,却依旧是这一切。
昏暗的灯光。
醉酒的男人。
还有,颓废的氛围。
……说到底,他们最近好像已经放弃了。连下一步该做什么,都开始不做考虑了——只专注于将希望寄托在有可能到,但也有可能不到的BE集团身上。他和李子明……不,仅仅是许佳。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只是一块能说话、能喝酒、能XX的行尸走肉,连他妈的一坨屎都不如!
“这样不行。”
许佳只感到冷汗爬遍了自己的全身。
他往旁一瞥,却只看到了依旧单调的被淡黄色,也有可能是淡棕色的墙壁纸包裹的墙壁。
他道:“这样绝对不行。”
过会儿后,他突然被一个疯狂的想法统治了心灵。
近乎于虚妄地,他突然说:
“我,好像得去找刘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