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知你是宁安。”
蔡安娜掩面笑道：“我的宁安……”
闻言，许佳一愣。
他道：“没错，我是宁安。”
顿一声后：“无论说多少遍，我都是你的宁安。”
他轻攥着左手。过会儿，又将手里的蓝色纽扣往蔡安娜眼前晃了几下：“那么你现在还认得它吗？”
蔡安娜毫无反应。
她双臂绕在许佳背后，稍后又软软地搭上了他的肩头：“爱……”
这女人迷熏若醉。
紧盯着许佳双眸的同时，她眼中的光泽却逐渐黯淡：“我好想你。”
“……”
许佳已经记不得她是第几次说“我好想你”了。
他僵直地坐在原地，双臂紧绷，双眼则直勾勾地审视着女人的表情。
蔡安娜继续拥身而来。
相拥之余，她将胳膊愈发环紧了许佳的身子，而她的身体也压过来，好似一条柔软的巨蟒——许佳顺着她的力道往右后侧轻仰，当被蔡安娜抵在医疗床边时，他便再次感到自己的脖颈、脸颊及偏近下颚骨的部位又在被这个女人吻来吻去……
“我爱你。”
他又说了一遍。
继而，许佳抬手拥住蔡安娜的腰肢，再将自己的右臂倒过去，从贴在后背边上的位置拖出那两本笔记。
“你先等一会儿——我还有件东西，必须让你看。”
“嗯……~~”
从蔡安娜的喉咙中，挤出了一丝撒娇似的嗯咛。
“乖……”许佳轻抚了下她的脊背。
……他已不知该用怎样的态度对待蔡安娜了。
许佳总觉着自己该继续敌视此人——然而，这会儿的她却不再像一个魔女，而只像是个可爱、可怜，且还处在热恋中的爱情电影里的姑娘。
这一瞬，许佳险些忘记了身在此处的蔡安娜，本应生活在距自己至少二十年前的过去。
她本该是一个年近五十岁的大妈，每天烦心于越来越力不从心的工作，饱受更年期困扰，却又开始对一些欢快吵闹的音乐感到有趣；她本该成为某人的妻子，某些孩子的母亲，她本该在国内过着日复一日柴米油盐的生活，每天满足于同年轻时交下的闺蜜或老同事们一起嚼部门里新来的年轻人舌根——她本应如此的。
可现在的她，却仅像个孩子。
甚至还不如——她不像孩子，而是疯子。可哪怕是疯狂也好，即便她还像之前那样一直鬼鬼祟祟，爱发出奇怪的声音还总吓唬人也好……哪怕那样，许佳也有足够的魄力以残忍的手段伤害她。可是……
“对不起。我，要是能早点儿……，对不起……”
这话半真半假。
没来由地，他只感到心酸。
然而，什么都做不到的他，却仅能一次次的轻拍着蔡安娜的脊背。再一边听着她那宛若微风的呼吸声，一边继续神伤……
“那，你还认得它吗？”
他很缓地将蔡安娜从自己的怀中推出。
确保两人拉开一定距离后，许佳才将手里的笔记本递到她眼前，再晃了几晃。
“……”
蔡安娜的表情重归呆滞。
她好似痴傻了似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许佳手中的两本笔记不放。
她将两拳放置在小腹前，且在身体微晃的同时，嘴唇却开始念念有词……
“你说什么？”
许佳将头往前凑。
“不怕的，不怕的，不怕的……”
她声音极小。
她说着令人很在意的话，可她的表情与肢体动作中，却完全没有恐惧的蕴意。
许佳觉得，自己得给对方时间。
他衷心希望这个女人在恍惚后仍能保持刚才那种状态——可即便她再回到从前那样，哪怕她再次变成那种疯疯癫癫的模样……他猜，自己这一遭也肯定是再不忍心下重手了。
过一会儿，又颤一会儿，蔡安娜突然小声道：
“大兔子敲门，二兔子瘸……”
“三兔子冻僵，四兔子坏。对不对？”许佳追问道。
“三兔子冻僵，四兔子坏……”
可是，蔡安娜却没有理会许佳。
她仿佛再次陷入了一个人的世界。
在她的世界里，好像就只有她自己和那几只白兔。一切的厄运仿佛都潜藏在这个女人的眼睛里。许佳知道。可他却也明白自己无能为力——“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五兔子，五兔子疯了。还有六兔子。六兔子找…然后，然后我就是……”
“！”
许佳一怔。
他绷直了身体，侧耳细听。
“……”
可这一次，蔡安娜却停止了歌唱。
她身子轻轻摇摆，一双手臂很柔软地环着双膝。
这个女人抱腿坐在地上，裤子的膝盖处鼓起了两个很大的空气包——她继续晃动着，嘴唇却紧闭了起来。
许佳有耐心……
他静静地等，可待到最后，蔡安娜的声音却又一次变成了歌声。
“大兔子敲门~~，二兔子~~……”
有意义的讯息，断了。
“你还记得这个吧？”许佳却仍不愿放弃。
他觉得，既然蔡安娜在看到笔记本后会陷入这种状态，那就说明她一定对它有印象。
莫非，我在未来或过去的某个时间点曾和这个人……
“记、记……”
蔡安娜突然停止了歌唱。
她抱着腿，身子继续轻晃：
“记，记，记笔记。我必须，今天也得，记笔记……”
“对。”
许佳瞪大了眼睛。
他喜道：“你还得记录日记呢！这个千万别忘了！”
话音刚落，他忙不迭将插在后边腰间的圆珠笔拽出来、递过去。
“笔记……”
蔡安娜依旧是一脸茫然。
但呆了一会儿，她却终究是又瞧见了许佳的手。在那左手边，她进一步瞧见了许佳手中的笔——女人傻傻地看了一会儿，道：“我要，我必须，记下来……”
“对，你得记下来！”许佳道：“这是你的任务！”
“我的，任务……”
蔡安娜再次晃起了身体。
她放缓语速：“我的，任务……”
又盯着她晃了一会儿，终于，这个女人很小心地将许佳的笔用指头掐着抽了过去。
许佳咽了一口唾沫。
他感觉自己手心里全是汗，赶紧将手一抬，把里面攥着的那个蓝色纽扣按在了由合成布料制成的医疗床边：
“你认不认识它？”
他将上面那本“NOTE”展示给蔡安娜看。
“……”
蔡安娜盯了会儿。
过一阵儿，她傻子似的往左移开视线，先是静静地凝视墙角许久，这才重转回头：“今天的事，记下来……”
突然！
蔡安娜猛地伸出手，一把将许佳手里的本子抽了过去。
呼，好在他早有预感……
可即便如此，女人突如其来的动作，也还是将许佳吓了个不轻。
蔡安娜拿起两个本子，先捏着薄的那本有许佳本人字迹的NOTE，再一翻，才抽出了底下的另一个白本。
两相对比之后，蔡安娜侧头上抬，眼睛则从低处瞄向了许佳的脸：
“我要，我的。”
说过这句后，她“啪”地将那本印着金边的NOTE丢到了一旁。
“你……”
许佳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不过，看着她没有用另一本倒还真是……让人安心，呼。
“不能让宁安看。”
如此说着，她猛一转身，身子轻抬并在背对向许佳后再次坐下。
女人深弯下腰，屁股高高撅起，露出了身上衬衫与长裤之间的外露的腰肢。瞧着她那白若凝脂的肌肤，许佳愈发感到她确实可怜……他不忍地移开了视线，继而叹一口气，抬手帮女人将衣服往下拉了把，以便能挡住她那裸露在外的纤腰。
“我不能看吗？”他问。
“现在，不能。”
蔡安娜的声音很是执拗。
“可是，这个笔记本是我的。待会儿我还得收走的。”
许佳试图欺骗蔡安娜，诱使她将这个笔记本放自己这里“保管”。
可是，他话才刚出口，蔡安娜便相当直率地回应道：
“当然呐。”
她猝地说：“现在不能给宁安看，可宁安是能看的，宁安就是宁安。”
“等等——你不是说我……”
宁安不能看。
宁安能看？
许佳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对啊，宁安你不能看。”
蔡安娜如此说着，身体却也开始随她写字的步调一并大幅度的晃动了起来：“但宁安又说了，宁安你可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