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咽了一下口水,怔怔望着面前匍匐在地的巨熊,又看向了郭雨寒。
好半天才问道:
“你在跟它说话?”
郭雨寒摇了摇头,指了指怀里的傒囊。
“没有,不是我的话让熊趴下的,是它干的。”
我瞥了过去,只见她怀中的傒囊眸鬼瞳闪烁着冰蓝色的光芒,耷拉着的头发再次立了起来,小手伸向了巨熊的方向。
我这才发现,原来这只巨熊不是听到郭雨寒的叫喊才趴下的,而是被傒囊的妖力给生生击倒了,此时巨熊已经完全昏死过去,汩汩暗红的熊血正从巨口中流淌出来,映射在清冷的月光之中。
我赶紧跑到了巨熊前面,只见巨熊背后的鬃毛全部燃烧起冰蓝色的火焰,发出了刺耳的呲呲声,焦臭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散开来,我仔细一看,发现巨熊的后背竟然被刚才傒囊释放出的妖火洞穿了。
“这小家伙竟然这么厉害!”我抚摸着巨熊的皮毛,不可思议地看着郭雨寒怀里这个不起眼的萌物。
“谢谢你啊,小朋友。”我冲着傒囊拱了拱手。
“哼……”傒囊白了我一眼,扭头躲进包里。
“别发呆了,我们快点往前走吧,一会儿这两个恶鬼听到声音,没准会打算逃跑的!”郭雨寒说。
“好!”我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我环顾四周,发现现在我们所处的这个宽敞地带有点类似一个剧院的结构,岩层堆叠向上,起伏交错。岩壁上本来应该成笋形的石柱似乎都被什么力量给拍断,显得有些整齐。这个空间大概有三层楼高,这么大的空旷地带出现在日向山内部,让人感觉有点不像是天然形成的,好像是故意开凿出来的一个斗兽场。
我们两个朝风口方向走去,却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恶臭味道。
“什么味道,好臭啊。”郭雨寒用衣袖捂住了嘴。
“看起来好像是腐尸的味道。”我皱了皱眉说。
“味道好像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郭雨寒指了指前方。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清冷的月光里,风口的东北方向似乎有一团黑压压的东西在不断晃动。这团黑压压的不明物体如鬼魅一般,身形若即若离,不停变幻着形态,它似乎没有实质的肉身,却不停发出难以言喻的悲鸣,似蜂鸣,又似风啸。
我掏出了寻鬼罗盘,以为这团黑压压的腥臭怪影会不会就是那两个恶鬼之一,但奇怪的是,这张善义的寻鬼罗盘整整这一天如同罢工了一般,依旧毫无反应。
“应该不是鬼吧。”我说。
郭雨寒没有回答,她准备打开手电看个清楚,但我在后面拦住了她:
“手电电量支撑不了多久了,虽然这里有光,但咱们可不能确定前方的情况是否还是漆黑一片,而且你这么做一定会惊动那团怪影。咱们还是一点点走过去吧。”
郭雨寒想了想,两只手捂着口鼻,艰难向前走。
我从背包中拿出了自己的黑色口罩递给郭雨寒,郭雨寒瞪了我一眼,一把推开。
“嘿,这时候还忌讳这个,你不戴我戴,这可是那个小道士借我用的!”说完,我就准备要戴。
这时候,郭雨寒已经被这浓重的尸臭熏得头昏脑涨起来,最后一咬牙,像下了好大决心一般,一把抢过了我手中口罩,戴了上去。
但她戴上后发现这个口罩很干净,没有任何呼气产生的酸味,而且还有淡淡的符香,闻起来沁人心脾,神清气爽。外面浓烈的尸臭味也完全被阻隔。
“想不到这个口罩这么有效?”郭雨寒虽然很惊讶,却依旧板着脸,语调冰冷。
“那是当然了,这口罩被那个小道士用驱瘴符的符水浸泡过的,可以说是百毒不侵。”我无奈看了看她,“郭小姐你这人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给你你不要,不给你还抢,哎……”
“少废话,你先去看看。”郭雨寒掐了我一下,扬了扬头示意让我先走向那团黑影。
“哎呦……轻点,你抢了我口罩还让我探路,你这也太欺负人了。”我撇撇嘴,点燃了一根烟,缓缓靠近黑影。
我离得越近,黑影里的怪声就越清晰,尸臭味也变得浓烈起来。我大口吸着烟,冲淡嗅觉中的恶臭。
当我来到这团黑影面前的时候,我发现这团黑影是由很多小黑点组成的,并且一直在不规则地发生运动。我想再靠近一些,这团黑影却哗啦一下子散开了,变成了无数颗粒,我这才看清,黑影竟然是一大团苍蝇!
但这群苍蝇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随着我的闯入,让它们四散惊飞,暴雨一般砸在了我的脸上、身上,黑压压的一大片苍蝇发出让人心悸的嗡嗡声,它们成群结队盘旋在风口,似乎有什么美食让它们留恋,无法离开。
苍蝇这种动物确实就是对食物有着这样的执着,如果盯上了它们喜欢的食物,你无论怎么驱赶,它都会不依不挠地飞回来,直到你打死它。
我不免有些好奇,这里这么多苍蝇……
那究竟什么东西会吸引这么多苍蝇呢?
于是,我向前走了两步,但我很快就感觉这里的地势变得有些不对,我的脚似乎踩到了什么地方的边缘,我警觉地打开手电,照向了苍蝇盘旋的下方位置,才赫然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一个深坑边。
就当我借助手电光看清楚这一切时,我只感到这强烈的视觉冲击和恶臭让我隐约有些眩晕,血液上涌冲脑,胃里立刻翻江倒海起来,嘴里叼着的香烟也掉到了这深坑之中。
这里面也太恶心了!
原来,这个大概有二十立方米的深坑中,堆满了腐烂的尸骨和熊粪,这些动物的腐尸几乎全都被揉烂,只有头颅相对完整。骨头,内脏,肉块,鲜血还有许多肮脏龌龊物全部堆积在一起,上面覆盖着一层灰色的薄膜,里面形成了一大片的空洞,无数密密麻麻的蛆虫在粪便与腐尸之间的空洞内爬来爬去,一些白色的肉蛆都足足有拇指粗,在灯光中耸动着肥胖的身躯,连成了一大片。
“呕……”我干呕一下,还是努力控制住呕吐的欲望。
郭雨寒发现黑影溃散后变成了苍蝇,觉得没什么危险,就也跑了过来。
可是她因为跑的太快,竟然直接跨向了坑里,我眼疾手快,本能地一把抱住了她,将她拥在了怀里,借势一甩,把她扯到了身后。
“你干嘛啊?”郭雨寒推了我一下,面带粉煞。
我打开了手电,照向距郭雨寒只有一步的深坑说:
“你自己看把。”
郭雨寒瞪着我,缓缓把目光移向深坑。
郭雨寒只是瞟了一眼洞里的情况,就立刻浑身颤抖,下意识地扔掉了我的口罩,扭过头狂呕起来,浑身上下筛糠一般。但我竟然用手电继续照向了那个令人作呕的腐尸坑,竟然还把手伸向了那么恶心的秽物之中,因为我要取走一样东西。
过了好一会儿,我终于找到了我要的东西,然后用背包中的矿泉水洗了洗手,就将那找到的小东西放进了小瓷瓶里。
忙碌完之后,我这才发现旁边郭雨寒的惨状,于是缓缓捡起了被她扔在地上的口罩,拍掉灰尘,对着郭雨寒苦笑道:
“这下知道我为什么抱住你了吧。”
“你……呕……”郭雨寒艰难瞪了我一眼,继续狂呕。
傒囊从包里也爬了出来,不知道在跟郭雨寒咿咿呀呀说着什么东西。就看见它跳到了郭雨寒的后背,小手轻轻在上面拍打着,很心疼它的主人。
过了好一会儿,郭雨寒才缓了过来,眼睛上挂了一层呛出眼泪。
“这……这里面也太恶心了。”郭雨寒愤恨地说。
“你游历四方,怎么连这种场面都没见过。”我面带笑意,虽然嘴上说的很轻松,但自己一想到刚才的情景也还是心有余悸。
“我见过死人,见过尸体,还真没见过这么多恶心的东西堆在一起。”
郭雨寒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淡了一层颜色,苦楚地看看我,缓缓掏出一瓶水漱口,又用绣帕擦了擦嘴。
“这是那个巨熊干的了,这里应该是喂食巨熊的食盆吧。”我不停扇着眼前的苍蝇,抿着嘴说话,因为嘴如果张得太大,这些密密麻麻的苍蝇很可能会飞进去。
“食盆?”郭雨寒看向四周,“我懂了,原来这洞中的巨大空间就是用来饲养这只巨熊的啊,难怪会像是被简单修缮过呢。”
我点了点头说:
“没错,如果不出所料,这两个恶鬼的住处就在这附近,这样它们才能便于看管这只看门熊。”
郭雨寒把散乱的秀发绾起,再次打开了手电筒,扫射四周。
手电光打在四周漆黑的墙壁上,显得分外耀眼。忽然,我们发现就在深坑后方不远处的山壁,竟然有着一扇暗绿色的门,门前是一个能站人的石台。这扇门远远望去是那种古代府邸的推拉式房门,但门板不是一般的朱红色,是因为朱红色对妖气有一定的震慑作用。可见这个门的奇怪颜色很有可能是两个恶鬼故意选的,那这里就极有可能是二鬼的藏身之处。
“这么高的地方它们是怎么上去的呢?”郭雨寒不由问道。
我没有回答,我用手电照向门周围的岩壁,却发现岩壁四周极其陡峭平滑,整个门就突兀地嵌在岩壁之中。如果想攀登上去,基本是不可能的。而周围有没有什么滑索和栈道,无法想象它们是怎么自由进入的。
我把手探到包里准备掏恶灵匣子,但我突然一个激灵,恨得直咬牙,因为我这才意识了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我事先并没有考虑到,而现在这件事让我处于极其被动而且尴尬的境地。
这件事就是,我现在的身份是一个普通人决不能当着郭雨寒的面使用恶灵匣子,且不说她会不会对着恶灵匣子产生什么想法,以郭雨寒的性格,光是这点欺瞒,很可能都会引来更多的猜疑和误会。
我不由哎呀一声,紧咬嘴唇。
“怎么了?”郭雨寒也把手电照向了门旁边的岩壁,诧异的望着我。
“啊,没什么,我是想不到上去的办法,有点苦恼而已。”我附和笑着。
“就这事啊,我还以为你跟着那个小道士学会了什么会飞的法术呢!”郭雨寒清幽的眼眸在月光的映衬下晶莹剔透,嘴角又高高扬起,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舔了舔嘴唇。
“喏,这点小事,看我的吧。”郭雨寒傲气十足地说。
她把傒囊从手拎包中抱出,将它放在了肩上,然后从包里面掏出了一个类似台灯的东西。
我定睛一看,这就是她上次使用过的那个灵鹫宫灯。
“你拿这个灯干嘛?”我脱口而出。
郭雨寒神采奕奕,不屑地瞟了我一眼说:
“呵呵,我还以为你什么都懂呢?这灯叫灵鹫宮灯,可是我们郭家世代相传的降妖捉鬼的神器!”
“不应该啊。”我心存疑惑,“虽然一直听说过灵鹫宮灯还在人间存在,并且被某个猎鬼师使用过,但在鬼史的记载中,却表示这个灵鹫宮灯已经不存在了啊。”
郭雨寒似笑非笑望着我,俏丽冷艳的容颜在幽幽灯光中显得有些诡异婉魅。
“我也读过鬼史,我怎么不知道呢。”郭雨寒提高了语调,轻轻抚了抚鬓角,言辞有些讥诮意味。
我点燃了一支烟,一本正经地说:
“鬼史上记载的这灵鹫宮灯的灯头叫做马善,是个高级恶鬼,它凭借灵鹫山的仙气修炼成精,后来趁燃灯道人熟睡时走出灵鹫山,成为了逍遥自在的山寨大王,商纣王雄霸天下后,他归顺纣王,随同征战,为他立下了汗马功劳。但后来纣王暴虐不仁,屠戮众生,这个马善却不审时度势,非要逆天而行,助纣为虐,结果在武王伐纣中为西岐所擒。可即使被擒,西岐军也拿他毫无办法,因为它一身神通,刀斩断头头能立刻长出来,降魔杵震散形体能再凝结,三昧真火烧它也毫无反应,反而妖气更盛。最后只好由二郎神杨戬前往灵鹫山请得燃灯道人,用这琉璃灯收回了灯头儿,才算罢休。”
郭雨寒点了点头,她当然也知道关于马善的传说。我吞云吐雾,继续说:
“但后来燃灯道人得二十四颗定海珠,投身佛门,成为了燃灯古佛,这灵鹫宮灯就被封存在了灵鹫宮内。然而时过境迁,灵鹫宮灯的封印随时间推移而减弱,终于有一天,修炼成妖皇的马善再次脱离封印,逃入人间。而剩余下的琉璃灯盏,被一只灵鹫山的小小盅虫所食。这只小小盅虫本身就道行不浅,这次吃了灵鹫灯的灯体,更是得了吞噬万物的能力,成为了另外一只妖皇,也就是传说中的上古妖皇之一——琉璃鬼母。琉璃鬼母后来被佛祖降伏,皈依灵山,化身琉璃蛊。从此灵鹫宮灯也在人间绝迹。”
郭雨寒用手轻轻摩挲着灵鹫宮灯上的纹路,清冷的面容露出了不可逼视的神色:
“你说的这些都没错,鬼史的记载是正确的,这个灵鹫宮灯确实是分化成了马善和琉璃鬼母两个妖皇,似乎是从此荡然无存。”郭雨寒顿了顿,继续说:“但你并不知道的是,在那之后,有个创造了传说的神人,硬是凭借一己之力把这两个旷世鬼皇全部降服,重新炼化成灯,变成了降鬼灵器。”
“传说中的神人?难道……”
我夹烟的手悬停于空,怔怔望着郭雨寒,迟疑了一下说:
“那个人就是郭璞前辈?”
郭雨寒仰起脸,自豪的得点了点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