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的戒尺……
议事堂内,围坐在长桌旁的一张张,本以恢复平静的脸孔再度变化起来。
不只是惊愕,更多的还是茫然,然后才彷佛回忆起这个名字背后的含义。
藏书阁内一层,对所有监生开放,其中会记载一些不算秘密的知识,其中之一,便是国师的戒尺。
说起来,这件“兵器”与苟寒衣的故事还有些关联,相传国师落难久居竹林,砍伐竹杖辅助行走。
后来返回军帐后,似为纪念这段时光,将竹杖一并带回,丢在房间里拨弄火盆。
大军辗转各地,这只竹杖竟也未遗落,只是磨损的越发短了。
等大军入主神都,大周建立,拨弄火盆的竹杖磨成了短棍,不堪大用,国师便随手丢在角落。
直到钦天监建立,暮年的国师开始收徒,才心血来潮,将其翻找出来削成戒尺。
这条戒尺打过很多人的手板,其中许多名字,放在如今都已声名赫赫:
比如钦天监正,比如国教女掌教。
又比如……在座的五名监侯。
李国风脸皮不可遏制地抽动了下,似回忆起不堪的往事。
戒尺本为凡物,跟在国师身旁太久,灵素侵染,渐成法器。
但也正因其材质太过低劣,所以这件法器的品秩并不高。
放在养气境,堪称极品。于破九境也算不错,再往上便有些鸡肋。
“我记得,国师昔年曾将其丢入珍珑塔,称有缘者可得之。”沉默中,徐修容语气复杂说道。
季平安点头:“的确是我从珍珑塔所得。”
顿了下,他露出纯真笑容:“恩,这么说,我与此物有缘。”
王宪等司辰愣愣的盯着戒尺,既震惊,又酸涩,须知珍珑塔的传说他们也都知道,谁人没幻想过获得这件兵器?
只是失败的人太多,以至于被怀疑根本不存在。
如今,这件传说中的法器,却以这种戏剧性的方式,呈现于他们眼前。
就……有点崩心态。
五名监侯同样神色诡异,他们很清楚珍珑塔的机制,自然不会想到,季平安有能力开“后门”,所以……只能用缘分来解释。
不过……国师临终将此人举荐过来,如今又获赠戒尺,又何尝不是“缘法”的体现?
“咳,若是如此,倒是说得通了。”徐修容眨眨眼:
“这戒尺本就沐浴岁星光辉炼成,与我木院途径最为适合,且兼具‘破魂’之效,倒是正好克制那妖族的术法。”
身为监侯,她很清楚这件法器的能力:
其上铭刻阵法对魂体克制,且对木系术法有极大加持作用,火系其次。
季平安“恩”了声,说:
“本来我暗中借助这条尺子,操控藤蔓与之缠斗,但没成想它施展妖法近身,便下意识抵挡。结果那妖法恰好是个神魂出窍的法门……”
后头的话他没说,但大家都懂了。
在修行江湖里,涉及神魂的法术尤为特殊,优缺点极为鲜明。
优点为:施法隐蔽,防不胜防,除非类似道门开天眼,否则极难察觉。且寻常刀剑难以抵抗,术法效力也会削减。
缺点为:若是碰上专门克制神魂的法子,造成的伤害就极大。
很极端。
而在季平安的叙事中,对方若拉锯战,很大可能取胜,起码能跑掉。
但其偏生选择了近战突袭,撞枪口上了属于是……
事实上,季平安自己也觉得,多少有些巧合了。在他本来的计划内,是尽可能在不暴露底牌的前提下逮捕对方。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怪不得,国教圣女问灵时曾说,其神魂遭到了创伤。”简庄恍然大悟。
至此,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季平安前段时间频繁进入珍珑塔,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如今看来,便是那时获得。
只有洛淮竹歪着头瞅他,但她记得当初的约定,替他守口如瓶,便一声没吭。
众人又问了下桉子的后续,得知涉及朝堂诸公,已转交府衙,便也没再深究。
纵使还有后续,也与这群司辰无关了。
“既如此,这桩桉子也便结束,你等各自回去总结得失。相信经过此事,你等也该明白,修行不只是武力足够即可。”
末了,李国风进行会议总结。
又看向季平安,说道:
“戒尺既找上了你,那便好好珍惜,此物足以用到破九。莫要堕了国师的威名。至于奖励,此番既是木院优胜,稍后会予以奖赏,以勉力修行。”
其余人露出羡慕的神情。
而就在这时候,外头有脚步声靠近,裴司历推开院门,身后竟跟着一名宫里的宦官,以及捧着匣子的侍卫。
“邓公公,这是……”李国风起身迎接,有些不解。
姓“邓”的老太监笑眯眯,说道:
“是今日钦天监破的那起桉子,府衙陈府尹已奏明神皇。陛下特命咱家送季司辰赏银五百两,嘉奖功绩。”
司辰作为有品秩的官职,享有官员同等待遇。
一群司辰更酸了,心想这奖励怎么还接二连三的。
季平安想的则是:终于可以给黄贺发工钱了。
别人家的童子都有,自己的也不能少。
……
……
中午。
当薛弘简一行人走入饭堂时,敏锐察觉到气氛不对。
作为缺乏娱乐的古代,吃饭时分享八卦,讨论新鲜事是难得乐趣,这两日的谈资还是“特训班”的桉子。
今日也不例外。只是内容从讨论哪个分院能拔得头筹,以及声讨木院,改为新的爆炸性新闻。
“薛兄,这边来坐。”一名天文生招呼他过去,激动道:“你听说了吗?特训班的试炼结束了。”
薛弘简吃了一惊:“是吗,哪个院赢了?”
那人摇头,神情间犹自带着不可思议:
“是木院。季平安一个人斩杀了妖族通缉犯,更据说找到重要线索,府衙的府尹亲自送进宫里,惊动了神皇陛下,更派了宫里的人来发放赏赐呢。”
“等等……我有点乱。”薛弘简大脑嗡一下,被连珠炮般的信息轰的外焦里嫩:“慢慢说,一桩桩细说。”
“是这样的……”
等那人将消息说了一遍,一群天文生愣在原地,连打饭都忘了,只觉的不可思议。
王师妹茫然道:“你说的……都是真的?这一切都是季平安算计好的?”
旁边另一名老生说道:
“是特训班的里师兄亲口说给我们的,还能有假?而且啊,还有个秘密,你们可知他如何能击杀掉凶手?”
“为何?”
那老生摇头晃脑,得意洋洋:
“因为季平安从珍珑塔内,得到了一样法器。没错,就是传说里国师大人当年用过的戒尺!”
又一记惊雷,薛弘简等人被炸的外酥里焦。
跟在他身旁,曾开口抨击的锦衣少年木然呆坐,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喃喃:
“怎么会,怎么会……”
不只是他,大多数人第一次反应都是不信,但架不住铁证如山。
随着一名名老生证实,饭堂内的舆论风向完成逆转。
“我说什么来着?监侯们既请他进去,便定有深意,结果如何?”一名弟子拍桉而起,只觉扬眉吐气。
“以一人之力,胜过诸院天才,这才叫本事。谁说修行时间短就不行?”
“监侯们早说过,修行不只是打杀,更重要的是头脑,季师兄给所有人上了一课啊。”
“听说王宪师兄他们,都心服口服,甘拜下风。”
一名身材苗条,声音昂扬的女司辰更大声道:“那些质疑的人呢?怎么不说话了?”
议论纷纷。
人群中的几名木院弟子更是心头畅快,挺胸抬头,与有荣焉。
正如黄贺所说,大部分弟子对木院并无恶感,只是被带了节奏,如今结果公布。
铁一般的事实下,再无人可以指摘,不少此前没发声的,纷纷表态,为季平安摇旗呐喊,而当日质疑者则缩头不语,场面蔚为壮观。
人心很奇怪,若是对方比自己稍强,便会生出攀比心,乃至恶念。
但若对方强出自己太多,又会心生崇拜,所谓的“慕强”即是如此。
人群中。
裴司历与一名同僚望见这一幕,颇为感慨。
同僚笑道:“没想到,那季平安还挺有人气,可听闻他极少与人接触,也不怎么应酬。”
裴司历摇头,慢悠悠道:“洛淮竹不也是如此?明星人物嘛,距离产生美……国师大人创造的这些句子当真绝妙。”
同僚颔首,收敛笑容:“办正事吧。”
说话间,两人走到人群中,按照名单将这两日公开质疑季平安,带节奏的弟子单独叫出——这是五名监侯的命令。
李国风前几日察觉舆论风向后,便命人暗中观察记录。
他当时并不知道季平安在钓鱼,但有彭园的事在先,他当然也会怀疑,这场针对木院的舆论风波背后可能有人引导。
如今已到收网时刻。
“司历……找我做什么?”当锦衣少年被点到名字,他战战兢兢起身,认出了执法堂的袍子,预感不妙。
执法堂司历神色澹漠:“别问那么多,跟我们走一趟,有没有问题查过才知道。”
锦衣少年脸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