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震天响的炮声直接轰击在城墙之上,瞬间地动山摇。
城墙来回摇晃,就好像风中的破布,随时会被震天响的炮声撕裂。
幸亏熊廷弼来了之后,先就把城墙修补了一遍,如若不然,哪里能够抗的住这样的轰击。
远处城头下,两门万历十一年打造的五千斤平虏将军炮,在皇太极的指挥下,轮番射击。
说起来也气人的很,后金人原本就不会使用大炮,这是被俘虏过去的明军火炮手所操作。
那火器营的把总为了在皇太极面前显露自己的才能,指挥炮手,亲手装填炮弹,卖力的很。
轰,一声,一发开花弹打在城墙垛上,瞬间火星四溅,碎砖瓦砾到处飞溅。
霎时火光到处,死伤一片,哀嚎惨叫,断肢到处横飞,血流遍地。
轰,一声炮响,这时打上城墙的是实心弹,专门穿透城墙之用。
李窝头刚从甬道尸体上趴起来,脚下城墙咣当晃了一下,塌陷下去,整个身体随碎砖瓦块哗的掉落下去。
好在自己临掉下去抓住一把长枪,横担在缺口上,双脚一下悬空,忙双臂一使力刚卷身而上。
此时他整个人双手撑着长枪杆,脚下悬空,就见一门黑黝黝如小牛般大小,足有千斤重的铁炮向自己不偏不倚滑来,已无法躲避。
情急之下,双脚急忙去勾那断墙边缘,却始终差那么一点。
向下一看,倒是不高,可下面是自己人在门洞内铺设白刃刀丛,森森闪着寒光。
有的已被砖石砸倒,可自己脚下的这几座钉板却没有,还依然树立。
眼见自己必死无疑,他绝望的大喊,可此时炮声正隆,城头上的守军如何听得见。
铁炮轰隆隆向自己滑来,情知要被这家伙别说撞上,就是捎上一下边儿,也非得成肉酱不可。
无论他怎么嘶喊,嘈杂的人声完全盖住了他的声音。
自己已完全绝望了……
他干脆闭上了眼睛,默默道,娘,你等一下我,我就要去找你了。
瞬间周围彷佛安静了下来!
当死亡来临之前,自己是那么惊惶,软弱。
可真当死亡到来,自己反倒冷静了下来,能做的只有等了,等待最后一刻来临。
周围的一片嘈杂声,炮弹在空中的呼啸声,到处绝望一片的惨叫声,在那一刻,全部安静了下来。
唯有狂风拂过自己的脸颊。
……
“让开!”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就在自己耳边响起,他连忙睁开双眼,眼前的一幕让他震惊了。
就见骆思恭拼死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死死用后背顶住那冰冷乌黑沉重的铁炮,阻止其向前滑行。
他,脚下拼命蹬地,而城砖不断的跌落下去,扑通一声,被白刃切成两半。
两只脚死死蹬着地面,他嘴角已经淌出了血丝,因为全身虚脱,五官移位,表情变得分外的狞厉,恐怖,脸色惨白。
“大人,你快闪开呀,你疯了,我不值得你这样啊!”
此时的骆思恭抬起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却因为全凭一口气在,奋力阻挡铁炮前滑。
他根本不敢张嘴呼吸,更别说说话了。
李窝头已彻底崩溃了:“大人,你这又是何苦?”
想到自己,无缘无故又会连累一个人死,还不如自己了断。
他正要放手的瞬间,城头上钱老镖头的一名徒弟,挥舞手中的鞭子,啪的一声挥了过来,一下子从后卷住李馒头的腰,双臂往回一带,李馒头被鞭子拉扯回来。
骆思恭被旁边的士兵一把拉开那铁炮轰隆一声,掉进了破洞之中,瞬间砸得烟尘四起,地面连颤了三下。
李窝头忙跑到骆思恭的身前,此时对方刚对他笑了一下,身子一晃,扑通一下倒在地上。
一口黑血喷出,他整个人软倒在李窝头的怀里,抬起一双失神的眼,气若游丝道:“你还不想当我儿子吗?”
“大人,我愿意,我愿意,可你别死……”
那一刻,李窝头被泪水迷湖了双眼,刚说了没两句话,抱着骆思恭的身体,嚎啕大哭。
“别哭了,你那天在你娘面前不是讲,永远都不哭了吗?”
李窝头拼命的点点头,忍住眼泪,“不哭了,再也不哭了,你答应我别死!”
“你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你娘也不愿意让你毫无意义的去死,你就别那么不开心了……”
骆思恭刚说完这话,又一口血喷出,面如金纸,昏死了过去,生死不知。
很快骆思恭被人抬下了城墙,李窝头怔怔看着骆思恭被人抬下去。
忽然就在这时,炮击忽然停止了,城墙不在晃动,城头上残存的守军,连忙扶着墙站起,大家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怎么敌人突然停止了攻击?
忽然一声沉闷海螺声起,这是女真人发起进攻的信号。
熊廷弼慌慌张张的被人簇拥着上了城墙,此时的他已经完全失了章法。
“大人,城墙东南角被轰塌了一个大洞!”
“大人,先用碎石堆住缺口吧……”
“大人,咱们的炮够不到对方!”
“大人……”
一群把总,游击,参将,来回向他禀报,沉阳城真的已经是到了危在旦夕的时刻。
熊廷弼就觉得自己的脑瓜嗡嗡直响,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抓瞎了。
“哎呀呀,你们问我作甚,赶紧补充火药,擂石,炮弹打不到,就别打了,尸体也先别抬了,伤号拉到一边,先顾眼前!”
“大人你看!”
一名士兵惊声叫道,急忙用手指向了前方。
李窝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发现对面黑压压一片人群,正惨哭着被女真人的大军驱赶着过来。
人群快要到了近前,众人才发现,这都是些手无寸铁的汉民百姓,以妇孺老人居多。
其中还有手抱婴儿的母亲,在女真人的刀枪的逼迫下,不得不一步步地往前带路。
一时间哭声震天,夹杂着女真人的怒骂声,皮鞭的鞭打声,偶尔还传来婴孩的哭闹声。
“你们快点走,快点,迈大步!”
“不要停,谁停打死谁!”
几十个投降过去的明军,混在人群之中,手执刀剑,驱赶着人群。
将要走到进前时,前排有一些人,说什么也不往前走了,纷纷向后退去。
很快就被这些狗腿子汉奸,追上去,手起刀落,尸体栽倒在地上。
眼见自己的同胞已经进入了城头下方的雷区,城头上负责摇动红旗的人,怎么也下不了那个手。
女真人的卑劣,无耻,由此可见一斑,顿时让城头上的守军就陷入了危难。
熊廷弼见到眼前这一幕,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眼见自己布设在城下的拒马桩,陷坑,甚至是地雷阵,都无法启用。
“大人,你看那儿!”
此时众人顺着那士兵的手指方向,就看见有几个投降过去的明军士兵,等人群刚刚往过一走,连忙用刀挖土,把刚刚埋下去不久的地雷一一起获。
此时此刻,见那城头向两边的壕沟深处那些等待点火的人,眼睛巴巴的望着这边,手中的火烛尚未熄灭。
“不能让这群人过来,不能让……”
熊廷弼此时,已彻底失去了章法,面对此情此景,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一旁的刘大刀赶紧冲过来,不顾他的禁令,一脚把那旗手踹到一边,捡起地上的红旗刚要举起,就被熊死死拉住。
“你要干什么?”
熊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刘大刀,对方想要甩开他,却被他手下的几个亲兵死死拉住。
“你说要干什么,不能让这一帮人到了城头下!”
说吧,刘大刀又想将那红旗举起,却被熊廷弼死死拉住他的胳膊。
“下面都是咱自己的同胞,你特么是疯了吗?”
熊廷弼瞪大了双眼,怒目圆睁,刘大刀一把就将他甩开,正要举起红旗,忽然,后脑勺被一把冰凉的火铳死死顶着。
“你给老子放下,下面都是咱的同胞!”
熊廷弼端着火铳指着刘大刀喝骂道。
“你就是个书生,百无一用的书生,城墙都被打酥了,让这些人靠近城墙,那些细作就是用手中的刀枪也能把城墙拆了!”
……
众人都知道,刘大刀此言非虚,人群之中一定混杂着女真士兵,还有一些攀墙高手。
这要是让这群人来到城墙下,只怕本来就已经被轰了一天一夜的城墙,顷刻间就会解体。
李窝头看着不断靠近的人群,忽然计上心来,连忙跑到熊廷弼和刘大刀的面前。
他急声说道:“大人,让他们再前进上是一百步,身后跟的那群靼子,就已经到了咱们大炮的射程之内了!”
李窝头这句话瞬间提醒了刘大刀和熊廷弼,一拍脑门儿,心想对呀。
小民百姓们最怕大炮响了,大炮一响一听四散惊逃就不再受这些人的节制了。
熊廷弼连忙命令,调整城头上所有能够射程够得上女真大军的竹节炮,虎蹲炮,赶紧填装炮弹。
一个个开花弹,实心弹,还有包裹着碎砖乱瓦,铁砂铁块儿的碎片弹,填进了炮口之内。
“一发校正,放!”
轰的一声响,这一发炮弹直入女真大军丛中,瞬间炸得对方人仰马翻,几辆盾车也被高高的掀到空中,轰的砸了下来。
对面女真人的惨叫声,引起了城头上守军的一阵欢呼声。
整整挨了一天炮轰的沉阳城头守军,此刻军心大震,士气高昂。
而那些被女真人刀剑,与汉奸的逼迫下,百姓们骤听城头上的炮响吓得四散惊逃,一时间人群乱纷纷,根本让他们无法统一兼顾。
熊廷弼这才阴冷着的脸,瞪着赤红的双眼,挥舞了一个手势。
火器营的把总得令以后,下令道:“放!”
沉阳城头上,硝烟滚滚,所有大炮依次全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