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说道伤心处,她悲恸道:“我有一儿子,生下来便有病,也是靠着药吊着命,那药奇贵,却又不得不吃,田地吃没了,房子也卖了,孩子他爹实在扛不住,就丢下我们母子跑了。”
“因着这个病,家也没了,只剩下我们母子相依为命,我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赚钱,只有这条路来钱快,不然谁愿意做这种犯法的勾当。”
“我生他的时候,伤了身子,无法再孕,这辈子就只有他一个儿子,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他才几岁大,不该死啊。”
……
春花声嘶力竭得哭喊,仿佛要将自己这几年,所受的委屈,全数诉说出来似得。
“可我们又有什么错?!”一旁传来嘶哑的声音。
说话者正是李乾成。
他赤红着一双眼,紧盯着春花,再次质问道:“我们又有什么错!二狗子有什么错?就因为你,你们,他丢了一条命!难道我们就该死吗?!”
“我不想的,我也不想的啊!”春花微愣,随即疯狂摇头道。
张小丫见状,似有所感,不经有些感叹。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难怪那日封墨竹送来一万两银子时,这个女人拿到后当场就流泪了,口中喃喃自语,有救了三个字。
原来皆是因为她的儿子。
可,这不是她将痛苦带给别人的理由。
这些孩童又何曾不是旁人的儿女,跟她儿子一样,皆是人生父母养的啊。
她的儿子不该死,难不成二狗子就该死吗?!
为了自己的儿子,就不顾旁人的性命,到头来,终究是自己葬送了自己。
若她不在了,她儿子岂不是更无所依靠?下场又会比李乾成这些人,好到哪去。
一时张小丫不免有些唏嘘。
春花哑口无言,只是埋头哭泣,公堂之上只剩下她的抽泣声。
“那剩下的五千两,在何处?”张小丫追问道。
春花顿了顿,知道眼下只能坦白:“在我身上,当日我拿了三千两买药,两千两分给他们,都吃喝玩乐用没了,余下的五千两是我预备留给儿子买药的,数额太大,我也不敢乱放,就一直带在身上。”
张小丫闻言走上前,从她身上拿到了剩下的五千两,瞥了眼春花,只见她面带不舍的看着银票,面露担忧之色。
长叹了一口气道:“你儿子如今在何处,我认识一位医术极佳的大夫,可以让他帮你儿子看看,没准能有医治之法。”
童大夫的医术,都是有目共睹。
连封墨竹身上的毒都能解,看病应当更是不在话下。
更何况,这偏远乡下,哪里有什么好大夫,没准她儿子的病是被误诊,或者被人骗。
多少人因医疗低下,小病也丢了性命。
春花目光微凝,有那么一丝心动。
可随即面露失落之色,她以前不是没找过大夫,皆是一个回答,慢慢的也就心死了。
春花神色一敛道:“不用了,我儿子的病,我自会想办法。”
眼神中带着一丝警惕,生怕张小丫只是诓骗她儿子的下落,再给他带来祸端。
张小丫又试图说服了几句,春花还是死也不说。
张小丫只得作罢。
眼看着衙役将春花等人拖去后牢关押,张小丫走到封墨竹面前,将那从春花手中拿回的五千两还给他道:“喏,这是你借我的五千两,我现在还给你,剩下的,我也会尽快凑齐。”
封墨竹本不想接,见她神色坚定,知她性子,最重要的,他当初说的是自己聪钱庄里借的,不收,势必会让她怀疑,遂薄唇轻勾,接下银票道:“没事,这五千我先还给钱庄,剩下的慢慢还。”
知府断案结束,便纷纷离开,公堂上只剩下张小丫二人跟以李乾成为首的几个孩子。
张小丫见封墨竹没有要走的意思,便跟着等在一旁。
看看他有什么打算。
“你们可想好了去处?”封墨竹神色淡淡,轻声询问道。
李乾成利落道:“没有。”
“跟着我,如何?”封墨竹倒也不隐藏,直言道。
张小丫眉头微挑,却未出声,她知道封墨竹会这么做,必然有他自己的道理。
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李乾成的回答。
“为什么?”李乾成倒没有很快答应,面露狐疑的看着他,略微打量,仿佛在猜着他的心思。
封墨竹眉尖微扬:“跟着我,你们能活下去。”
二人对视片刻,似是在暗中较量。
随后,李乾成眉头舒展,应声道:“好!”
没了春花几人,他们如今都没了去处,都是一群孩童,吃住皆是问题。
更何况还有两个病人,最终只能等死。
若是跟了封墨竹,能确保他们活下去,那何乐而不为。
最差,也就是跟之前一样,沿街行乞。
但他相信眼前这两人,不是那种人。
大不了,便赌一把,赢则生,输,便死!
“放心,二狗子的尸体,我会找人妥帖安葬。”得了回应,封墨竹便带着张小丫转身朝外走去。
话语随风而来。
“小李哥哥,我们真的要跟着他吗?万一……”几人纷纷起身,走到李乾成的身后,面露担忧道。
“没有万一!放心,日后,我会护着你们。”李乾成抓着小红的手,眼神坚定道。
“嗯!我们都跟着你,小李哥哥,你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众人纷纷响应,俨然是已将李乾成当做带头的老大。
李乾成便带着几人纷纷跟上前去。
一行数人,除了衣着简洁的张小丫跟封墨竹,皆是小叫花子,衣衫破旧不说,身上更是脏乱,其中还有一个腿脚断了的,看着异常心酸。
“李乾成,旧人之子。”封墨竹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淡淡道。
张小丫闻声,转头看向他,垂眸浅笑,她还没说什么,他便这般主动解惑,似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般,全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心中有数就成。”她轻声道。
也没再追问,他是怎么发现李乾成是旧人之子,更没问他留着这些孩子有什么用。
她相信,以他坦荡的为人,定是不会虐待他们。
如此,便够了。
“我先将他们带回去,安排妥当,晚些时候,再来找你。”
封墨竹将张小丫送到邀月楼,知带着李乾成他们有些不妥,轻声道。
“嗯,你且去吧。”
张小丫抬脚跨进邀月楼的门槛,转身应道。
随即便看着封墨竹带着一群小叫花子渐渐远去的身影,略微出神。
等再看不见什么时,方转身,欲往里走去。
“小丫!”
突然从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应声转身,只见林大华穿着一袭新衣,站在不远处,脸色微沉,身旁还站着一个女子,似有似无的打量着她。
眼神中倒也没带敌意。
张小丫收回视线,转而看向林大华,神色未变,略微颔首道:“大华哥。”
算是打了个招呼。
“你刚刚在看什么?!”林大华问,声音闷闷的。
他特意来邀月楼找她,谁知来了被告知她不在此,被那封墨竹邀出去,他便一直守在这里。
好不容易将她等回来了,却看到她跟封墨竹谈笑风生的样子,甚至一直目送封墨竹离开。
那眼神,依依不舍,瞎子都能看出她的心思!
那个瘸子到底有什么好!
林大华眼底带着一丝阴鸷。
张小丫看着他,眉头微皱,如今他完全像是变了个人般,再不似之前老实淳厚,虽穿着锦衣,可言行举止间,都透露着一股让人说不出来的感觉。
“大华哥。”张小丫朝他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虽然他之前威胁她,但以前他们母子二人确实对她家也多有照拂,没必要闹得太僵。
“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小丫,上次的事,你还怪我吗?”林大华轻声道,眉头微皱,面带担忧道。
“怎会。”张小丫神色淡淡道。
看她不像是生气,林大华勾了勾唇,带着身旁的女子走上前:“可否请你帮我个忙?”
“嗯,你说。”张小丫应声道,未有犹豫。
能帮的,她自然会帮。
可便是这份笃定,让林大华心生希望。
毕竟之前他还用银子威胁她,如今看她对自己到没有生疏跟怨恨,想来也是有情。
只可惜,他终究是不了解张小丫。
却不知当不在意一个人时,自然丝毫不会因他的一举一动,而怨恨疏远。
“那我们进去说!”林大华迫不及待道。
张小丫点头应下,三人便一同朝邀月楼而去。
“你且在这喝点东西,我去去就来。”林大华将身旁的女子安排在奶茶铺中,试图拉着张小丫去后院:“小丫,我们单独找个地方说。”
张小丫不留痕迹的偏身躲过,招来春晓上奶茶:“春晓,给这位……”
却还不知她的名字,顿了顿,看向一旁的林大华,略微扬眉。
林大华赶忙解释道:“这是我的远方表妹,闺名知雅。”
“给这位知雅姑娘上杯珍珠奶茶。”张小丫略微颔首道。
话毕,便带头朝后院走去,林大华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