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印左深右浅,来时的是,去时的也是。
说明什么?
说明此人是个瘸子,且瘸的是右脚!
心下激动,她直起腰身,快速翻出猪栏:“里正大人。”
里正没理她,兀自踱着步四下看着。
她索性上前,踮起脚尖,以手拢嘴,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里正大人,偷鸡贼是一个瘸子,跛右脚。”
里正一怔,这才看向她。
“从何晓得?”
“猪圈里有对方的鞋印,左深右浅,右脚肯定有问题。”
里正扬目看向猪圈,距离有些远看不大仔细,便拾步走到猪栏边。
张小丫跟了过去。
里正凝目望了里面湿泥上的脚印一会儿,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示意其中两个看热闹的村民:“大毛,柱子,去将冯二牛和赵富贵带过来。”
众人一愣,不明所以。
“为啥带他们两个?”关大毛问。
里正不耐皱眉:“让你去你就去,问那么多干啥?”
“哦。”关大毛跟孙柱子连忙去了。
张小丫赶紧叮嘱:“莫要多说,让他们立即跟你们走,就说里正大人有急事找,莫要耽搁,尤其莫让他们更衣换鞋。”
围观的村民们虽然还没搞清楚到底是么回事,但是多多少少还是看出了一些名堂。
首先,冯二牛和赵富贵都是跛子,其次,让带人时不可让其更衣换鞋,所以……现场是留下了脚印吧?且是跛脚之人的脚印?
想到这里,就有村民出声了:“村里可不止冯二牛和赵富贵两个跛子,北山上还住着一个呢。”
张小丫一怔,想起那日土地庙前遇到的那个提灯油的人。
对哦,他也是瘸子,且也瘸的是右脚。
里正似是也才想起来,遂扬手示意出声的那个村民:“你,去,去北山将封墨竹也带来。”
封墨竹?
原来那人叫封墨竹。
张小丫挑挑眉,墨竹,倒是很符合他的气质。
那个村民另叫了个伴儿,一起去了。
等待的间隙,宋铁匠给里正搬了板凳来,里正便坐在那里等。
张小丫又四处看了看,并无其他发现。
冯二牛和赵富贵先来,毕竟北山比较远,又等了一会儿,封墨竹才到。
今日的他着一袭湖蓝色长衫,虽颜色已洗得发旧,且衣摆上还有两个补丁,但是丝毫不影响他出尘的气质,走到人群前,长身玉立在那里,特别的打眼。
围观的一些女娃儿纷纷移不开眼,也红了脸。
许是鲜少在村里露面的缘故,也有不少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起来。
只见他丝毫不以为意,仿若未闻,对着里正略略一鞠,声音清润如风:“听说里正大人有急事找,不知何事?”
里正“咳咳”清清嗓子,从座位上起身,负手朗声开口:“昨夜,我们永和村有四家人家,共八只鸡被人偷了,宋铁匠家就是其中之一,通过对宋铁匠家现场仔细查看,我……”
本想说“我发现”,又觉心虚,便加了个“们”。
“我们发现,在猪圈的围墙下面贼人留下了鞋印,来去鞋印均为左深右浅,可见贼人是右脚瘸跛之人。”
虽大家已然猜到了七七八八,可里正明确讲出来,现场还是一片哗然。
一时间议论声四起。
林婶跟林大华娘俩自是很高兴。如此说来,他们林家是不是就可以摆脱嫌疑了?
冯二牛、赵富贵不悦了。
“里正大人这话么意思?是说我们是那偷鸡贼吗?”
“我昨夜可是一觉睡到大天明,怎会跑去偷鸡?”
只有封墨竹没做声,却也面色清冷。
里正再度开口:“你们莫急,不会平白无故冤枉了你们,我们永和村右脚瘸跛的就你们三人,想必贼人就在你们三人当中,现让你们前来,就是想让你们对一下现场的鞋印。”
对鞋印?
冯二牛、赵富贵怔了怔。
“对就对,身正不怕影子斜!”冯二牛一脸愤懑。
“就是,对就对,鞋印在哪里?”赵富贵也是满腔怒气。
里正指指猪栏里面。
末了,又顺手一指站在人堆里最打眼的封墨竹:“你先来。”
封墨竹也没说二话,当即拾步往猪栏走。
张小丫连忙跟过去:“对的时候一只一只对,小心轻放,莫将鞋印弄坏了。”
封墨竹顿住脚,转眸看向她。
因为隔得近,她清晰地看到他漆黑如墨的深瞳微微一敛,似是认出了她,却并未做声说什么,下一刻又转回头去,继续一瘸一瘸走向猪栏。
张小丫跟在后面。
里正也走了过来。
封墨竹跨过围栏,张小丫发现,虽右脚瘸跛,却丝毫不影响他行动的矫健。
见他立在猪圈里,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又轻撩袍角,以防袍角沾到猪圈里的污泥,张小丫心想,此人平素定然是一个爱干净、穷讲究之人。
里正示意他:“将一只脚轻轻放进去看看。”
封墨竹便依言照办。
抬脚、轻放。
然后……然后……
他愣住了。
张小丫和里正也怔住了。
他的鞋子竟然跟湿泥上的鞋印完全吻合。
所以……
张小丫惊讶地看着他。
大概是她离得最近,脸上讶然的表情又太过夸张了,他瞥着她,忽然开口:“所以,那日因为我手提油瓶,便说我是偷油贼,今日因我的鞋印相符,便要说我是偷鸡贼了是吗?”
张小丫完全没想到他会如此,一时不知如何回。
反应了一会儿,才道:“刚刚我说什么了吗?”
她什么都没说吧?
封墨竹薄薄唇边略略一斜:“你是没说什么,但是,你要说的脸上都写着呢。”
张小丫本能地摸了一下脸,有吗?
“不是我。”封墨竹收回视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她讲,末了,便将脚拿了回来,兀自出了猪栏。
里正开口了:“自己说‘不是’没用,事实说话,冯二牛和赵富贵还没试,暂时不好定论,但如果他们试了以后,就你一人吻合,那就……”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言下之意很明显,那就是他了,他就是那个贼。
且那口气,俨然已成了事实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