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三楼,在一间贴着小会议室铭牌的门前停下。
带路的军官敲了敲门,里头传出一个令李正和侯军都大吃一惊的声音——
“进来。”
是老白毛的声音!
他?
李正忍不住望向侯军,发现侯军同样也瞪着铜铃一般的眼睛瞪着自己。
不是李正没想到,是侯军这个老兵都没想到。
门推开,老白毛和5号教官都在小会议室里,看见门口进来的庄严和李正还有侯军,笑着打招呼:“到了啊?”
庄严说:“老首长您有命令,我还不得火急火燎赶过来,生怕有啥紧急任务呢!”
说完带着两个兵上前敬了礼。
老白毛当然知道庄严这是在开玩笑,笑眯眯地还了礼。
李正和侯军又向5号教官敬了礼,后者也还了礼,打量了一下两人说:“咋样?比赛是不是很轻松?”
李正笑嘻嘻道:“还行。”
侯军说:“他昨天冷膛射击打出了个0偏。”
5号教官“嗯”了一声,然后对老白毛说:“首长您看,后悔了吧,我就说咱们就不该管庄旅的看法,问问他们想不想留在我们那里算了,好苗子啊。”
庄严赶紧制止:“得了,别在我面前挖我的人呀,悄悄挖我倒是没意见,哈哈哈哈。”
几人笑过后,老毛白问李正和侯军:“今天找你们来,不是有什么任务,是给你们授奖。”
“授奖?”
李正和侯军愣了。
5号教官说:“这么说吧,上次的任务非常成功,虽然VIP没了,但那个你们逮住的保镖来头可不小,他是GRS成员,小队长,并且曾经在T1部队服役,是个经验非常丰富的老兵,能把他逮住,你们俩本事不小,功劳也不小,部队经过考虑,决定为你们报功,现在批下来了,这次指挥长和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为了表示对你们的肯定,决定亲自为你们授奖,以表彰你们在任务中的沉着冷静和勇敢。”
说着,一名军官过来,手里捧着个锦盘,上面放着两个盒子,还有两份文件。
老白毛郑重其事地拿起那份文件,开始宣读——
“……鉴于李正在任务中的英勇表现,特记一等功一次……”
然后又拿起另一份,继续宣读。
那是侯军的立功命令,内容大致一样。
读完,老白毛拿起盒子,打开,取出里头的那枚一等功章,将它挂在李正的胸前。
李正此时还是懵逼状态的,看着那枚金灿灿的一等功章,总感觉有些不真实,仿佛在做梦。
庄严提醒他:“咋了?军规都忘了?俩傻小子!”
老白毛笑道:“你当年不也一样?”
庄严呵呵直笑。
李正这才想起来,立正敬礼。
老白毛还礼,又拿起另一枚,别在了侯军胸前。
侯军赶忙敬礼。
“刚才的两份立功命令仅限于此处宣读和本部队存档。”老白毛这才郑重道:“你们家里会收到喜报,所在部队的个人士兵档桉里也会有记录,但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们,因为任务性质问题,这事烂在肚子里,带进坟墓里。”
然后从口袋里摸出另外两份命令,开始宣读。
内容大致是李正和侯军在借调到某军工单位协助枪支验证的过程中向军工部门提出了建设性的改进意见,对某型新装备的顺利定型起到了关键性作用,为国防科工事业贡献了力量云云,特记一等功。
李正和侯军再次懵逼。
这是咋了?
就是不能说?
老白毛说:“我知道保守秘密很难受,不过你们将来习惯了就好了,记住入伍时候学过的保密条令。”
李正和侯军再次敬礼:“是!”
老白毛说:“说实话,你们俩我都很中意,不过你们有你们的军旅路要走,将来有缘的话,我们会再见的。”
说完,对庄严说:“这里的事就这么着吧,我们要赶回去了,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庄严敬礼:“祝您一切顺利,有机会来我们旅指导指导工作,派个人组个集训队也行啊,比如老五……”
5号教官说:“好哇,我倒是愿意,首长批不批是一回事。”
老白毛瞥了5号一眼说:“我知道你在基地里憋坏了,这次任务收尾了,等工作完成,我放你个大假,你要去庄严那里,可以用自己的假期去。”
5号顿时不乐意了:“首长,生产队的驴也不能这么用呀!我去庄旅那里,咋说都算是公差。”
老白毛不搭理5号,转向庄旅说:“好了,你们可以回去了,我知道你们在比赛,祝你们顺利,早日夺魁,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说完,伸手和李正、侯军握了握:“虽然别人不知道你们经历了什么,但我们部队有个规矩,但凡在我们这里工作过,出过任务的,都是我们自己人,我们会一直留意你们的,争取出国去,好好学习,也要为我们部队争光,别丢人,不然以后见了都别说认识我。”
李正和侯军感觉血在往上涌,又一次立正:“保证不丢首长和教官的脸!”
从楼里出来,坐上车,原路返回。
到了住地,俩人还傻乎乎一直摸着那枚一等功章。
虽然侯军已经立了一次一等功,可这枚意义可不一样,更多了几分神秘,正因为神秘,所以弥足珍贵。
下了车,庄严叫住俩人。
“等等,说几句再回去。”
李正和侯军站好了,等庄严训话。
庄严说:“很少人像你们这样,一个两年多的兵,一次二等功一次一等功,一个十年兵,两次一等功,我当年都没那么快。不过,荣誉这东西是个好东西,也不是个好东西,好的方面是能催人上进,给人予更大的动力和热情;不好的东西是它同样会令人颓废,令人不思进取。有人立了功,更加努力;有人立了功,觉得车到站,船到岸,从此躺在功劳本上吃老本,再无建树成了废物。做哪一种兵,你们自己看着办。”
缓了缓又道:“这次的比赛在荣誉上对你们没有什么意义了,即便你们出国拿到第一名,顶多也就是个一等功,不会超过你们现在所获得的荣誉,我希望你们不要沉浸在荣誉的光环里,忘了参加比赛的本义,我知道李正你留下是想帮助自己老班长立功提干,但之前的那次一等功,侯军已经不需要你的帮助了,继续合作下去,目的是什么,目标是很么,意义是什么,你们必须搞清楚,做人也好,当兵也好,都得有目标,有信仰,否则失去方向,再强的能力也会无所作为。明白我说的吗?”
李正和侯军下意识地回答:“明白。”
庄严说:“扯澹!我一下子说了那么多,你们听了一遍就明白了?李正,当兵不是当木偶,也不是当复读机,部队虽然是纪律部队,但也是要有自己的个性,至少不能说假话,不能当应声虫。”
李正和侯军的脸蓦地红了。
庄严说:“那就这样吧,好好消化一下我的话,明天拿出最好的水准和钟睿他们较量一下,有时候,赢只是附带的产物,比赛真正的意义在于能和自己旗鼓相当的高手在一起竞技,躲在自己的小单位里无敌天下,没意思,也很寂寞。”
说完,转身上车走了,扔下俩人还傻站在原地的兵。
十分钟后,排房后头的水沟边,李正和侯军俩人坐在那里发呆,侯军抽着烟。
李正说:“班长你还抽烟呀?”
侯军拿着烟,看了看说:“少抽了,就是想事情的时候忍不住抽两口。”
李正说:“咋了?真像旅长说的,两个一等功,一边一个,遮住了两个眼睛?”
侯军白了他一眼说:“你这个新兵蛋,才当了两年多的兵敢教训起我来了?我还有十年功力,你呢?才两年多,我看是你迷失了,瞧你这得意样,别忘了我是你班长呢!”
李正忍不住笑出声来,说:“老班长,你这人呐,越是急的时候越是喜欢骂人,你心里有事。”
侯军沉默了,片刻才道:“是啊,能没事吗?我都觉得我在做梦。”
完了又想一阵,又道:“你说这人生呐……以前我天天晚上做梦都梦到这一等功章,说句不好听的,每次看到报纸上人家立一等功,我心里总是有团火,脑子里有个声音总在问自己——为什么不是我呢?我训练那么刻苦,我水平也不差,为什么立功的就不是我呢?以前是望眼欲穿都摸不到边,这下可好了,一下来俩,还都是一等的,你说这事说出去谁信?我都不信!但你说,这一等功到手了,啥滋味?我还在琢磨呢……拿到的时候挺兴奋,可回头一想,好像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将来呢?我还能拿吗?还能突破吗?荣誉……是属于过去的……”
李正听着听着,入了迷。
侯军的话让他也陷入了沉思。
“是啊……荣誉是啥?现在我这个情况,回去保研是妥妥的了……以前考进大学的时候,天天想着毕业保研,现在稳稳拿在手里了,反倒没了那种想象中的兴奋。”
侯军抽了口烟,若有所思地转头看着李正,忽然说:“李正,你试过国际狙击手第一名没有?”
李正笑了:“班长你说的什么傻话?这比赛还没开始呢,我拿什么拿?”
侯军说:“那就对了,人嘛,不就是要努力突破自己拿到更高的自己没有的东西吗?国际狙击手大赛第一我们没有拿过,那就去拿呗!”
李正一愣,旋即笑了:“对,拿下那个第一,感觉应该不错。”
侯军扔掉烟屁股,伸出手来:“小子,加油!”
李正也伸出手去和他握在一起:“老兵,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