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元驹下定了决心，他闭了闭眼睛，然后睁开，“先皇要杀我们，乃是要将一段过往，连同他自己都带进陵墓中去。”
“什么过往？”摄政王的心跳的有些快了，他有一种预感，狄元驹说的话，将会是一个他都无法接受的巨大秘密。
先皇年长自己二十岁，是文德皇后的嫡子，自己出生的时候，先皇的第一个孩子已经一岁了，他的生母在产下他的时候难产而死，文德皇后便把他接到膝下抚养。
先皇把他当作一母同胞的亲弟一样疼爱，实则也像半个儿子，他与先皇感情深厚，这么多年，他尽心辅左先皇，兄弟俩之前从未生过嫌隙——只有那一次。
他在听说先皇下了那道鸩杀近侍的圣旨后，曾经进宫阻止过，但先皇大发雷霆，斥责了他，那些人，他也没能救下。
这件事已经过去几年了，他仍然想不通，一向以仁治天下的皇兄，为何要杀死那些伺候自己多年的近侍。
而现在，他就要在狄元驹的口中，揭开真相。
“您应该发现了吧？”狄元驹望着摄政王这张得天独厚，容色殊丽的脸，缓缓的说道，“赵氏子孙普遍样貌优越，唯独先皇的样子平平无奇了些。”
摄政王的手指扣在椅子的把手上，尽量维持着声线的平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狄元驹低头讽刺一笑，“文德皇后在生下先皇时，曾经有过两个孩子，但都没能养活，所以当她再次怀孕的时候，她做了两手准备，如果生下来的是死胎，或者生下来的是公主，则从宫外抱养一个当作嫡子教养，如果生下来的是皇子，那个抱来的孩子便当作伴读留在宫中。”
摄政王死死的盯着狄元驹，要不是理智尚在，他现在很有可能已经冲过去，一手捏碎了狄元驹的喉咙。
“很可惜......文德公主生下来的孩子，只在襁褓中叫了一声，便夭折了。”
“放肆！”摄政王沉着脸起身，座下的椅子在他身后轰然粉碎，“你在撒谎！”
“摄政王，属下和王铎的命都在您手里，属下为何还要撒谎呢？”狄元驹脸上泛起苦笑，“文德皇后临终前，是先皇在床前侍疾，当时您在边境历练，尚未赶回宫中，其实您没有收到文德皇后病危的书信，乃是因为文德皇后特意交代了，不要通知您的。”
常服的袖子宽大，所以狄元驹看不见，他的手已在袖中颤抖。
文德皇后薨逝后，他才赶回盛京，因为没来得及见母后最后一面，他和先皇置过气，认为是他忘记了给身在边境的他托信。他还迁怒于府中的下人，狠狠罚了他们。
然而他没想到，他之所以没收到文德皇后病危的消息，是因为文德皇后不让人通知他。
狄元驹吃了**多日，身体很是乏力，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已经要喘上一会儿才再次开口，“文德皇后临终前，亲口告诉了先皇这件事，先皇不是赵氏血脉，按理说，他无法继承赵氏大统，并且混淆皇室血脉的文德皇后和先皇，都应被处死，而同样作为嫡子的您，才是皇帝的最佳人选，但事情已成定局，只好将错就错下去。”
“文德皇后死后，先皇本想处死我们几个知情的，但那时您已然回宫，若是突然处死这么多人，先皇担心会引起您的怀疑，所以便留了我们一命，知道他病重后，他怕我们走漏风声，于是便下了一道密旨，秘密处死了我们这些知晓当年之事的人。”
任凭摄政王心里如何惊涛骇浪，他面上依旧是不漏分毫的，只有声音里泄露了一丝他不平稳的心绪，“狄元驹，你以为你撒这种谎，本王便会放过王铎？”
他咬牙冷道，“你说的话，本王一个字也不会信！”
狄元驹却一点也不慌，他将当年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心里反倒平静了，“当时的先皇和您一样无法相信，但文德皇后逼他写下了诏书后，他终是信了。”
也许老天爷给他一线生机，后又安排他机缘巧合之下遇到摄政王，原本就是让他活着把这件事的真相告知给摄政王的。
“什么诏书？”从文德皇后薨逝后，到赵辰楼登基，他从未听过什么诏书，先皇也从未与他提及此事。
摄政王一直以为，他与先皇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所以感情才会如此亲厚，不管是先皇，还是当今圣上，他愿意一辈子做臣子，辅左他们父子俩，来偿还文德皇后的养育之恩，和先皇的维护之情。
狄元驹在地上坐直了身子，对于他们这些半生在宫里当差的人来说，宣读圣旨的内容，是一件无比严肃的事情，容不得半点亵渎。
“若先皇已到天命，需得把皇位传给您，把这天下——还给赵氏子孙。”
摄政王的呼吸勐的急促起来，额头上的青筋也一直不停的跳动着，皇帝之位......皇帝之位......
皇位......
是那个权利的顶峰，全天下独一无二的位置！
若他是皇帝，夏朝只会比现在更好，若他是皇帝......云静姝也会是他的。
狄元驹彷佛已经看透摄政王心中所想，他对着摄政王行了三叩九拜大礼，然后沉声道，“先皇出于私心，临死前并未将诏书拿出来昭告天下，而是直接将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还让您辅左他登基，先皇的用心，何其险恶自私！”
“若摄政王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位置，属下甘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听到狄元驹的话，摄政王的手在袖中捏碎了玉扳指，玉石的碎片划伤的他的手掌，鲜血溢了出来，尖锐的痛感，让他的脑中清醒了一些。
摄政王勐地转身，往密室的门口走去。
狄元驹大喊，“摄政王！那个位置本就是属于您的！”
摄政王走出密室，书房的窗户还大开着，冬日的冷风穿堂而过，他才发现自己的贴身衣物早已汗湿了，现在不仅身体觉得冷，连心，也是凉的。